從教導總隊部出來,卞正中發現城內已經開始混亂,大批潰兵夾雜著百姓烏泱泱向下關碼頭方向湧去,街道變得十分擁擠,哭喊聲、咒罵聲、槍響聲混成一片。不斷有人跌倒,後麵的人踩著前麵倒下的身體,不顧一切奪路奔逃,一片世界末日的景象。卞正中明白這是全軍撤退的命令已經下達了,無奈地歎息了一聲,抄小路向太平門奔去。
太平門陣地上,周石泉和李國富已經帶著陸續撤出來的部隊奔煤炭港去了,秦士銓帶著最後一個連正在焦急地等待卞正中。看到卞正中和唐怡等人回來,急忙上前拉住他說道:“老弟,城裏全亂了。其他部隊都在往下關碼頭撤,太平門已經沒有防守的意義,你趕緊跟我往煤炭港撤!”
卞正中很感激秦士銓能留下來等自己,說道:“秦大哥,一團現有的兵力太少,很難守住煤炭港。你趕緊帶部隊抄小路去煤炭港組織防禦,一定要控製好船隻。我從衛戍司令部調了一些部隊,就在太平門集結,等部隊集結完畢後,馬上來增援你們。”秦士銓聽得一愣一愣的,懷疑卞正中是不是腦袋受傷了。這都什麼時候了,大家都在逃命,你一個不入流的少校參謀還能調來部隊來增援我?不是腦袋壞了是什麼?!
看秦士銓一頭霧水,唐怡說道:“秦團長,我爹確實調出了部隊在這裏集結,我知道你認為他瘋了,難道我也瘋了不成?”說著故作輕鬆地一笑。卞正中很滿意,毫不吝嗇地獎勵了一個媚眼。
秦士銓無奈,留下一個排護衛卞正中,然後趕往煤炭港去了。看著秦士銓快步而去,伍祥彪急了,跺腳喊道:“老卞,我的親哥呀!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倆夫妻這唱的是哪一出呀?你從哪調動部隊來集結?還去增援別人?我的親媽喲,這回可要被你害死了!”
這時,不遠處揚起了一陣塵煙,潰兵紛紛避讓,一支隊伍正朝著太平門奔來。這支部隊人員還算齊整,隻是士兵軍服為灰藍色,佩戴著英式鋼盔,一看就知道是粵軍部隊。
卞正中指著這支隊伍,嬉皮笑臉對伍祥彪說道:“說曹操,曹操到,你看這不就來了嗎?”伍祥彪驚得嘴巴張得老大,不知是真是假。
很快,這支隊伍的前衛部隊來到太平門陣地前。卞正中跑步上前,向一個帶隊的上尉軍官遞上證件,說道:“我是衛戍司令部副官卞正中,請問是66軍的部隊嗎?我有衛戍司令部的緊急軍令,請葉軍長說話!”
帶隊的少校有些遲疑,但馬上一抬手示意部隊停下,然後快步向隊伍中間跑去。一會兒,幾批快馬疾馳過來,衛士簇擁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將軍官下馬走了過來。此人身材幹瘦,顴骨高突,嘴唇肥厚,一副典型的廣東麵孔,這肯定就是粵軍66軍軍長葉肇了。66軍在淞滬、江陰等戰役中減員嚴重,但在南京保衛戰中,還沒有參加過大的戰鬥,建製保存相對完整。
卞正中上前一步立正敬禮,說道:“葉軍長,我是衛戍司令部副官卞正中,唐長官命令你部不再從日軍正麵突圍,改為向下關煤炭港集結,與教導總隊合兵一處,構築煤炭港防禦陣地,接應各撤退部隊,阻擊日軍追兵,保障各部隊有序從煤炭港渡江撤離,這是手令。”說著將一個信封遞過去。
葉肇打開信紙仔細看著,精明的小眼珠轉動了幾下。這不是正式的命令公文,而是臨時手寫的命令,蓋著唐生智的私人印章,而且字跡也不是唐生智的。看到葉肇有些疑慮,卞正中趕緊補充說道:“葉軍長,衛戍司令部已經開始撤退,這是唐長官口述的命令。情況已經危在旦夕,葉軍長不會還有什麼顧慮吧?”
葉肇心裏飛快地思索著,盡管這道命令有不少疑問,但唐生智的私印他是認識的,而且這個命令其實更合他的心意。葉肇知道中央軍都跑去了下關碼頭,隻有自己66軍和83軍兩支粵軍部隊遵令從正麵突圍,這他媽明擺著是拿自己去吸引日軍的火力呀。更重要的是,粵軍向來被中央軍所猜忌,現在南京戰事已經一敗塗地,戰後肯定會有人承擔責任。如果因為自己的遲疑,被人扣上貽誤戰機的罪名,很可能就成為了中央軍的替罪羊,這虧可就吃大了。
葉肇的眼睛裏透出廣東人特有的精明,他拿定主意,向身邊的參謀長吩咐幾句,然後禮貌性地向卞正中回敬一禮,說道:“請轉告唐長官,我66軍遵令而行!”
卞正中和唐怡的心在半空中懸了很久,聽到這句話,兩人終於鬆了一口氣。卞正中說道:“我部奉命隨66軍一起行動,請葉軍長訓示!”葉肇微微點頭,也不答話,轉身上馬向大隊而去。
一旁的伍祥彪徹底傻眼了,直勾勾地看著麵前的這一對狗男女,哆哆嗦嗦地說道:“我靠!你們、你們這樣搞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