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藍色矢車菊離開公寓，蘇日安沒有回學校，而是去花店買了一束藍色的矢車菊，因為來這家店太多次，店主已經能認出她，挑的矢車菊每每都是最好的。“蘇小姐又是去醫院看望？”“是的。”店主是個三十多歲的女性，她的手指靈巧，包裝一束鮮花不用一分鍾。蘇日安接過矢車菊，矢車菊有著純淨的寶藍色，無香，優雅，又有著少女的明媚。蘇日安小心地將它們抱在手裏，對店主點了點頭，“謝謝。”在開往醫院的公交上，蘇日安刷開手機查看郵件，收件箱裏多了一封未讀信。點開來，最上方是一則十多年前的報紙，大標題寫著駭人聽聞的“歐陽家族夫婦自相殘殺，雙雙暴斃”，一開始簡單介紹了歐陽家族，稱其為洛城“三大家族”之首，隨後內容基本圍繞著這對豪門夫婦的殘殺展開，並引用事實推測了他們淪落至此的原因——夫婦兩人相互背叛，雙方都有了第三者，最終因為財產分割導致仇恨爆發。豪門恩怨、金錢、背叛、複仇、死亡每個點能吸引公眾眼球，這份報紙的編輯也看到了這點，才連夜趕出了這條新聞，用大標題和頭版特寫報道，勢必會在當時那個互聯網稀缺的年代引發巨大關注，報紙銷量也將一舉攀升。然而這份報紙並沒有被送到各個報紙分銷點，從而進入公眾視野。當年，報紙還在印刷廠時，歐陽家的人聽到消息，花錢雇了一批混混扛著鋤頭、錘子衝進印刷廠，將報紙連帶機器統統銷毀。為了隱瞞這場詭異離奇的謀殺醜聞，歐陽家幾乎無所不用，直到幾個月後才稱兩人是意外身亡。但再怎麼機關算盡也必有一失，當年有幾張報紙樣板提前幾分鍾送出了印刷廠給報社審閱，這幾張幸存下來的樣板最終被保存成照片形式，在十多年後發到了蘇日安的郵箱裏。蘇日安繼續往下翻，看到了歐陽夫婦的全家福，年輕貌美的夫婦兩人坐在椅子上，中間站著一高一矮兩個男孩，照片下注明高的男孩是歐陽家的長子歐陽承，矮一個頭的是次子歐陽齊。歐陽夫婦死後，兩個兒子都還太小，無力接任重擔。歐陽家族生意被虎視眈眈的敵手瓜分殆盡，加之家族內部紛爭不斷，歐陽家族一落千丈，隻剩下一個空架子。長子歐陽承在成年之後便帶著父母留下的資產與人脈從家族中獨立出去，創建了自己的公司，並在幾年前成功上市，但早已不是什麼家族企業。三大家族之首尚且淪落至此，洛城其他兩個家族最後的下場更不值一提。千禧年之後互聯網的浪潮席卷而來，淹沒了一大片傳統商業，也帶起了一大批首富，跟不上浪潮的名門望族則碾碎在車輪之下，所謂的三大家族、四大家族不過是曆史中一縷的塵埃，曾經的輝煌也淪為了一個傳說。但在這十多年裏，歐陽家的次子歐陽齊再也沒有出現過，除了那張全家福，無論哪裏都沒有他的蹤跡。他就像是消失了，又或者是死了。蘇日安一字一句地檢視完這篇新聞，在報道的末尾處看到了兩個字：失蹤。新聞的末尾最後寫到，歐陽夫婦案發後，他們的次子歐陽齊也離奇失蹤，此後再也沒有被找到。蘇日安盯著“失蹤”兩字，失神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往下翻。後文還是照片，照片中27歲的歐陽承身穿西裝，手搭在另一個正裝青年的身上，後者一臉不耐煩地看著鏡頭，手忍不住去扯領帶，似乎被勒到了一般。半年前，歐陽承身邊出現了這個青年，並且進入了歐陽承的公司。這個青年正是蕭其。蕭其今年20歲，當時的歐陽齊大概四、五歲，如今已時隔近15年，如果他還活著，差不多也是20歲了。蘇日安看完郵件內容，若有所思地退出了郵件，當頁麵回到郵箱主頁時，剛才的郵件沒來及變成已讀郵件就瞬間消失了，不僅是在郵箱中消失，而是消失在整個網絡中，就連剩下的碎片也無法被識別。郵件自動刪掉之後，電話也隨之而來。一個用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傳到了蘇日安耳中，勉強能分辨出是男性。那聲音說：“菜已經上桌，該結賬了。”蘇日安果斷答道：“抱歉，你打錯電話了。”“……”一陣沉默，那邊生氣地大叫：“Ansu，你還欠了我上次以及上上次的尾款，還有——”“別叫我這種詭異的名字。”蘇日安打斷他的話，“還有你不是能黑進銀行嗎？那你應該也知道我的卡裏一窮二白。”蘇日安聲音淡定，就像是經曆過很多次的那種淡定，而事實也的確如此。打給她電話的人名叫“偵探”，是個黑客，“偵探”當然隻是代號。蘇日安不知道偵探的真名，她和偵探隻有在互聯網上有所來往，委托他找一些情報。隻不過除了一開始的幾次情報她會付費之外，後來她都是象征性地給了首付，嗯，價格苛刻地少隻能買個早餐。“Ansu！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你的委托花了我太多時間，卻不給我相應的報酬，我現在淪落到要接調查外遇這種Case來養活自己，這太不公平了！”這一番話馬上暴露出了偵探的中二氣息，雖然蘇日安沒見過他，但他的年齡應該不大，用變聲器大概也是為了掩蓋這點。蘇日安緩下語氣，“別小孩子氣，想要我付賬，先找到那個人。”偵探無奈地歎了口氣，“BR已經消失了三年多了，他不在這裏。”“另一個呢？”“也不在這裏。”“那好，我還是賒賬。”“不行！Ansu！我警告你，這是最後——”這邊，蘇日安麵無表情地掛了電話，耳邊清淨了。雖然從未見過麵，不過這些年的來往讓蘇日安多少摸清了偵探的脾氣，簡單來說就是那種“嘴上說不要，身體很誠實”的類型。她一點也不擔心他會拒絕她的委托，畢竟他們是唯一知道BR是誰的人。BR是Black Rose的縮寫，寓意為黑薔薇，和“偵探”一樣，它也是一個代號。這個ID隱沒於在網絡中，準確地說是不為人知的暗網（Deep Web）中。網絡世界就如海上漂浮的冰山，人們常看到的隻是冰山浮在水麵上的那一小塊，而絕大部分則潛伏在水麵之下，那就是暗網。暗網中的網站沒有被任何搜索引擎索引注冊，無法被不知道門道的人找到，它的存在就是陽光下的黑暗森林，森林中的人都是匿名的，不會留下可被追蹤的腳印，追查IP地址隻是浪費時間。它是黑暗的狂歡盛宴，如同十八層地獄中的十九層，活躍著人類的各種欲望與犯罪，鑽得越深，黑色越重。而表層的網絡世界中依然燦爛千陽，繁花盛開。潛伏在其中的BR既不是黑色世界的參與者，也不是組織者。他靜靜潛在森林深處，如獵人般觀察著整個地下網絡，尋找那些能為他所用且正好需要他的另類人員，其中一個就是偵探。因為暗網的反追蹤，BR的真實身份曾經隻是一個謎團，唯一知道BR真實身份的隻有蘇日安，但從BR消失之後，她繼承了他的一部分人際關係，其中就包括偵探。她主動聯係了偵探，而從那一刻起，偵探也成為了第二個知曉BR真麵目的人。技術超群的偵探隻要順著蘇日安的成長經曆，就能發現她的身邊曾有一個叫明秦的青年，而他們家正好是街坊鄰居。偵探也必然會注意到明秦身上不同尋常的經曆，那些事件至今仍是小鎮上的人津津樂道的話題，但活在狹隘鎮子上的人們，永遠都不會知道明秦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們甚至不會知道，三年前，明秦就和藍竹一起消失了。那一年，蘇日安剛好讀完高一，與她同歲的藍竹卻在洛城大學修完了物理係的所有學分。他是小鎮上的天才，15歲便考入了洛城大學，在他16歲讀完大學課程時，他從學校失蹤，再也沒有出現。之後，蘇日安一直和偵探尋找他們的下落。至今杳無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