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將被履行 一周過去,相安無事。 “總之,就是這樣。” 餐桌上,蕭其用叉子戳著小羊排,衝對麵的歐陽承說。 “我已經想起所有事了,而且,我決定和蘇日安在一起。” 歐陽承抬起頭,用手絹慢慢擦著嘴唇,然後說:“我倒是沒有意見,不過,你實現了你對蘇小姐的承諾嗎?” 蕭其狐疑地看著他,“你說的承諾是指什麼?” 歐陽承放下手絹,微微一笑,“當然是指你對蘇日安的表白,這一周,你好像還沒有表白吧?” 蕭其的臉色可疑地紅了起來,“要、要你管!” 歐陽承又是一笑,“小其,你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不過,愛情帶來的激烈情緒隻是一時的,激情退去之後,最終你會發現你們之間也不過如此。” 蕭其嫌惡地看著他,“你這口吻和性教育老師的一樣,都是老媽子。” 歐陽承喝了一口紅酒,“看吧,你都還需要性教育,身體尚不成熟,怎麼談得上心理的成熟?” 蕭其的臉紅了又青,青了又紫,變了三番之後,蕭其總算是吐出了幾個字:“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蕭其,注意你的言辭。” 蕭其敲著碗嚷嚷:“我說的是實話!大實話!” 歐陽承皺起眉,“你還是個孩子。”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和小孩子計較。 蕭其氣得要掀桌了,“是啊,我是孩子,但你還是病人,病人就不要管其他人的事了,也別喝酒了,否則會病得更重,來,我送你去床上,病人要好好休息!” 說著,蕭其就要起身,把歐陽承架回房間了。 這是要造反了。 歐陽承沉下臉,端出對下屬的架子,低喝了一聲:“放肆!” 蕭其聽得反射性地一抖,剛才的威風立即萎了。 他立即認錯:“哥、哥……我開玩笑的……” 靠著這一吼,歐陽承立即又樹立起了家長的權威。 大棒落下,接下來又是發放胡蘿卜的時間了。 歐陽承放緩了聲音說:“蕭其,我當然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但並不急於這一時,你有很多時間去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以及你想要做什麼,不管你的想法如何,我都會當好哥哥的本分。” 蕭其還不太放心,“哥哥的本分是指……”在他頭上來一大棒嗎? 歐陽承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笑了笑說:“放心吧,有我在,我不會讓你誤入歧途。” 所以說,你倒是先解釋下什麼是歧途? 歐陽承沒有這個打算,他放下紅酒杯,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然後以家長的姿態離開了餐廳。 蕭其坐在位置上一臉懵逼。 過了一會兒,他又想到,反正歐陽承那麼在乎他,為了他,就連偽造證據掩蓋凶殺案這種事都能做得出來,就算他們以後有什麼談不攏的,肯定也可以以他的勝利告終。 帶著這種被愛著的自信,蕭其不再考慮歐陽承那番話,而是思考起了現實的問題。 對蘇日安的表白。 雖然說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的過去,嗯,也許是接受了吧。 但是,他仍然不敢輕易對蘇日安說出那番表白。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已經激動得不能自持,把心裏話全部說出來了,然而現在,他卻無法說出來。 喜歡你。 愛你。 想要守護你。 永遠。 這些簡單的字眼,卻是一個比一個沉重。 因為他知曉了其中的意義,於是無法說出口。 他害怕,怕自己會破壞了這些詞語的含義。 於是幹脆不說出口。 雖然又卑鄙又膽小,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自己實在太懦弱了。 這樣的他,真的能給蘇日安幸福嗎? 蕭其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結果因為這樣,他又耽誤了幾天時間。 “蕭其,你又在胡思亂想了吧?” 咖啡廳裏,蘇日安坐在蕭其對麵,看他遊走的眼神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蕭其回過神來,連忙否認:“我、我不是故意……” “算了,我也沒有計較,不過,你這樣下去隻會庸人自擾,然後把你身邊的人也拖下水,比如我。”蘇日安望了望四周,“而且你把我帶到這種咖啡店來做什麼?你不是不喜歡咖啡嗎?” “唔,但是他們說有超好吃的蛋糕,叫米蘇提拉還是提拉米蘇來著。” “是提拉米蘇。” “沒錯,就是它了。”蕭其肯定地點頭,“我們就吃這個吧。” 蘇日安提醒他:“剛才我們就點了,服務員說新出的點心很不錯,說的就是它。” 蕭其完全沒有印象。 “對不起……” 他低下頭。 “是我不對,我一直在走神。” 蘇日安無奈地看著他,歎了口氣,然後站起身來。 蕭其驚恐地抬起頭,“蘇日安,你要走了嗎?” 他本來想說“你要棄我而去”,不過還是忍住了。 蘇日安拿起包,“不是,是我們要走了。” “哎?” 蕭其立馬也跳起來。 “我們要去哪裏?” “花店。” “花店?要買花看望誰嗎?” “嗯。” 蘇日安點點頭,但是語焉不詳。 蕭其鬆了口氣,隻要不是棄他而去就行,如果是那樣的話…… 如果是哪樣的話,他一定打滾求饒也要留住蘇日安! 她最容易心軟了,看他那麼可憐一定會動容的。 “蕭其,你又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主意了吧?”蘇日安冷不丁問。 蕭其嚇得收斂了表情,“我、我什麼都沒想!” 蘇日安一臉“信你才怪”的表情,“你這個有前科的人,不值得相信。” 蕭其苦下了臉,“我這個前科應該不太嚴重吧?可以緩刑嗎?” “看情況。”蘇日安說,“還有我的心情。” 這個標準…… 和他哥一樣哎? 蕭其看蘇日安的眼神越來越苦了。 “蘇日安,我覺得你和我哥越來越相似了,該不會是我的錯覺吧?” “怎麼,你不喜歡?” 蕭其連忙搖頭,“沒有這回事,不管是你,還是我哥,我都沒意見。” “哦。” 蘇日安隨口應了一句。 然後停了下來。 花店到了,蘇日安看了看外麵正在盛開的鮮花,然後走到裏麵,掃視了一眼之後,就要了幾束檸檬黃色的康乃馨。 “走吧。” 蘇日安拿著包好的康乃馨走出來,對蕭其示意,卻沒有說他們要去哪裏。 兩人走到了馬路邊,然後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這時,蘇日安才說出了目的地:“蝴蝶公墓。” 蕭其坐進車中,問:“我們要去墓地?” “是的。” “今天難道是誰的忌日嗎?是你的親人?” “不是。” “那到底……” “蕭其,我們去看望你的母親。” 蘇日安轉向他嗎,接著說。 “還有你的養父母。” 蕭其的母親,還有他的養父母,一起被葬在了蝴蝶公墓。 他們抵達墓地時,天邊夕陽正是絢爛,照耀在冷冷清清的墓地間。一排排的墓碑之後,是一個個棲息的亡靈。 又或者,什麼也沒有。 蘇日安和蕭其走了進去,墓園中冷清寂寞,沒有人煙。 蕭其跟在蘇日安後麵,放緩了腳步,“蘇日安,忽然來看他們,我倒是沒有意見啦,有意見的應該是他們。不過,你知道他們埋在哪裏嗎?” “找到了,就在這裏。” 蘇日安停在一排比較老舊的墓碑前。 蕭其見狀,也不好拿找不到地方說事了,隻得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雖然想起了過去的事情,但蕭其並不怎麼想麵對這件事,更別提那些恩恩怨怨中的人早已死了,是非對錯也無人評說,曆史已經成為曆史,再反複談論也沒有用。 “給你。” 蘇日安將康乃馨塞進蕭其懷裏。 蕭其抱著一簇簇花,別別扭扭地走上前。 他第一個看到的是歐陽夫妻的墓碑,碑上的照片中,兩人均是光彩照人,一點也看不出他們曾那般彼此傷害過。也許一切過去之後,他們能在九泉之下歸為平靜吧。 蕭其無言地將兩簇康乃馨放到兩人目前,他無法開口稱呼兩人,無論是怎麼樣的稱呼,他都會覺得陌生。 從十五年前起,他的命運就已經改變了。 他脫離了歐陽家,從此和他們再無關係。 曾經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他的心不但與他們隔了十五年的距離,也隔了一個陰陽的距離。 蕭其又走到了第三個墓碑前,他看到的是一個微笑的女人。 和他在相冊中看到的人不同,墓碑上的照片裏,女人溫柔地注視著鏡頭,眼中熠熠閃光。這一定是沒有他之前的照片吧,或者是更早之前,是在她尚未體會到人間險惡之前的照片,所以,她才毫無負擔地對著鏡頭笑了出來。 而他出生之後,女人的麵容憔悴不堪,唯一一次對他笑,是在用刀刺了她的姐夫之後。 然而,那與其是說在笑,不如說是她用血在哭泣。 所以轉瞬即逝。 蕭其將剩下的黃色康乃馨全部放在了她的墓碑前,明亮的檸檬黃色襯托得她的笑容更加燦爛。知道蕭其來了這裏,她一定也是高興的吧? “對不起……” 蕭其低聲地對她說。 如果沒有他,如果不是他,她就不會跳江而死了。 清風不語,靜靜地吹撫著蕭其的臉。 蕭其望著她,接著一笑:“然後,我要向你介紹一個人,多虧了她,我才能夠麵對你們。” 蕭其抬頭望了望幾步之外的蘇日安,接著壓低了聲音,繼續對著照片中的女人說話。 “偷偷告訴你,我很喜歡她,我會守候她一輩子。” 蕭其小聲地說完,又偷偷瞥了一眼蘇日安。 她正抬頭望著西方的夕陽,餘暉落在她的臉上,一片微醺的朦朧。 蕭其隻是一瞥,卻看得入神了。 注意到蕭其的目光,她回過頭來,對蕭其淺淺地一笑。 “你們都說完了嗎?”蘇日安問。 蕭其回過神,嘀咕著說:“完全隻有我一個人在說嘛,對方能不能聽得到都是個問題呢。” 蘇日安走過去,“掃墓、祭祀這種事本來就是為了活人而設立的,隻有活著的人才需要安慰。” 蕭其似乎明白了,“蘇日安,你帶我來這裏,是為了安慰我?” 蘇日安直視著他,定定地說:“蕭其,遭受痛苦的是生者,能夠被慰藉也是生者,這是隻有我們才擁有的特權,可不要浪費了。” 蕭其喃喃地問:“要怎麼樣才能不算浪費?” 蘇日安微微一笑:“你先閉上眼。” 蕭其不解,但在蘇日安的注視下,還是乖乖閉了眼。 然後,他感到一陣溫柔的風吹來,蘇日安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接著輕輕碰了碰他的唇。 蕭其一愣,等到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時,他的身體已經出於本能抱住了蘇日安,並加深了這個吻。 寂靜的墓地裏,風兒似乎比剛才更加喧囂了,夕陽柔和地落下,一直沉入了西方之下。 這一天的黃昏,雖然到最後也沒能說出那句話,完成那個承諾,但終有一天,當他們更加了解自己的心意之時,當他們更加了解彼此的想法之時,那句話,一定會說出來吧。 而承諾,將被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