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在他醒來前 “BOSS，打擾了，誌淩事務所的王律師來了，請問您有時間會麵嗎？” 辦公室裏，藍竹桌上的座機中傳來了助理的聲音。 那家事務所在本市很是出名，前幾天就打來電話預約過會談，但隻有當麵商談，才肯告知會談內容。 助理告知了這件事，藍竹略一思忖，就答應在今天見麵。 那個律師果然就來了。 “讓他進來吧。” 藍竹回答。 助理得到放行的命令，讓律師進去了。 很快，一身西裝的律師進了辦公室。 與其說這裏是辦公室，不如說一個私人休閑空間。房間的整體裝潢是原木設計，一麵牆上有一個巨大的綠化景觀，密封在透明的玻璃裏，完全電腦化控製溫度，補充紫外線和水分。 不過，這個空間裏還是像外麵的主機操縱室一樣，放著幾台電腦。 藍竹坐在沙發上，一身休閑的T恤和褲子，孤癖地縮成一團，完全沒有身為老板的樣子。 但是，老練的律師走進去時，卻感受到了對方淩厲的視線。 那並不是一般人的眼神，隻有經曆過死亡的威脅與常人難以想象的困境，那樣的人才會擁有這種冰冷犀利的目光。 就好像不是在看著一個人，而是看著一個物品，評估一件商品。 隻需要一眼，就能找出對方所有的弱點。 律師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公文包，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紹：“藍先生，我是誌淩律師事務所的——” “說點我不知道的吧。” 藍竹打斷他的話。 “比如談談你手中拿著的是什麼文件。” 藍竹腦中有幾個猜測，幾率都不太大，這說明他漏掉了重大的線索，而那就是問題的答案。 到底，是什麼？ 他直接開門見山，律師也直入主題。 “其實我受雇於明秦先生，多年來一直為他打理名下的財產。”律師走過去，將公文包放到桌上，接著拿出了裏麵的文件。 “一年前，明秦先生立下了一份遺囑，委托我在他去世之後妥善安排財產的繼承。” 律師拿出遺囑，給藍竹過目。 藍竹僵了一僵，他看也不看遺囑，“既然你找到我，說明他已經死了嗎？” 律師搖了搖頭，“並非如此，我無法肯定他是否活著，但是遺囑中有一條，他會定期與我保持聯絡，如果超過100天他仍沒有與我聯絡，則遺囑立即生效。” 一百天。 三個月前，明秦還好好的，為什麼不和律師聯絡？ 莫非，他已經預料到這個場景了？ 還是說，他一直在為這一刻準備著？ 藍竹有各種猜想，然而對於明秦，他的猜想永遠落後一步。 明秦從醫院失蹤了兩個月，並且之前一直沒有和他的律師聯絡。 要麼他真的是死了，要麼，他已經為自己安排好了後路。 藍竹扔開遺囑，“我不需要這種東西，明秦還活著，那個人不會死。” “但遺囑就是遺囑，不管怎麼說都是明秦先生的心願。”律師說，“對於藍先生您的部分，明秦先生會歸還部分股份，並提供幾年之內的公司融資，如果您確認無誤，隻要簽字即可，手續我會負責辦理。” 股份和融資。 藍竹扯開了笑。 明秦還真是知道他不會拒絕什麼。 “13%？還有3%呢？” 藍竹看了一眼文件，抬頭問。 律師似乎知道他會發問，於是說：“這是客戶秘密，鑒於保密原則，我——” “我知道了，在蘇日安那裏。”藍竹簽完了字，“既然他都準備去死了，怎麼不可能給蘇日安留好道路？” 第一次看到這樣接受遺產還不情不願的繼承人，律師勉強扯出了笑，想要快點離開這裏，“那我就不打擾了。” 律師起身離開。 藍竹連句送客都沒說，直接移開目光，看著亮著光的綠化景觀了。 遺囑，明秦的死。 這是藍竹沒有考慮到的內容，他總覺得明秦是不會死的，就算死，也不會用這種方式死去。 他應該是不散的陰魂。 然而這陣陰魂卻迅速離開了，連一點聲息都沒有泛起。 他從沙發上坐起來，望著房間中的顯示屏說：“小A，他沒有死，對嗎？” 顯示屏的指示燈閃爍了一下，然後傳出了一個聲音。 “是的，Bamboo，Qin還活著。” 這並不是需要保密的內容，於是小A回答了他。 藍竹又問：“他現在在哪裏？” “抱歉，我不知道。” 小A回答。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41天前，我忽然收到了一個地址，顯示有個人曾在哪裏短暫地停留過。於是，我將地址告訴了Qin。” 藍竹眯起眼，“你找到那個男人了？” “我認為恰好相反，是那個人找到了我。”小A回答，“然後，接下來的事如你預料的一樣，Qin去了那個地方，他搭上了一輛去那座城市的車，但是我無法確定他是否抵達了目的地。” “為什麼？” “因為那個地方是一個偏僻的小鎮，十公裏的地方便是荒漠，快到了那邊之後，Qin忽然拋棄了他身上的電子物品，並且很可能在中途下了車，因為就算我跟蹤同車其他人的手機，也無法找到他存在的痕跡了。” 整合起來，就是說明秦擺脫了小A的跟蹤，去了一個荒涼的地方。 藍竹問：“你不能操縱衛星？如果是從空中俯瞰，你也就能夠找到他的痕跡。” “……我晚了一點。” 小A的聲音充滿了懊惱，大概是不知道怎麼和藍竹或者蘇日安交代吧。 “我無法讓衛星時刻跟蹤Qin，所以中途不得不中止了，等我意識到不對時，Qin已經消失在了沙漠中。” 藍竹皺起眉，“那個男人呢？你有沒有關於他的線索？” 小A立即回答：“事實上，隻有一條，那朵黑薔薇出現了，就在那個小鎮的網吧裏，但我無法追蹤是誰將這個代號輸了進去，所以才說是對方找到了我。” “……小A，你似乎變得更加遲鈍了。” “哎？Bamboo的毒舌倒是沒有變呢。” 小A俏皮地說了一句。 藍竹冷下臉：“所以，你完全失去了明秦的蹤影？” 小A回答得很肯定，“沒錯，就是這樣。” “就連你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藍竹再次問。 小A又回答：“是的。” “既然如此，那麼你又是怎麼知道他還活著？” “因為我發現了他在網絡上的活動，他在清除自己的痕跡，徹底抹去他的存在。” 藍竹又是皺眉，“他在消除數據？既然如此，為什麼你無法找到他？” “是呢，我也不明白，我想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將我的人格與係統主體分離了，導致主體容易受到入侵，說不定是Qin瞄準了這個弱點，然後修改了什麼吧。”小A的語氣輕鬆自如，“如果要找出那個被篡改的地方，一定要花費我很多時間，這段時間裏，Qin說不定就會利用這點，然後從我眼皮底下溜過去。然後我又想，隻要我知道Qin還活著就好了，不一定非要追蹤他，畢竟，我沒興趣當跟蹤狂，或者讓自己成為造物主，所以我就接受自己並不完美的設定了。” 這番話雖然是長篇大論，但是這個聲音是真誠的，小A確實是不知道明秦在哪裏，甚至連自己都自顧不暇。 也就是說，明秦比小A更加厲害？ “這不可能。”藍竹斬釘截鐵地說，“明秦沒有那個能力把你玩得團團轉，想要騙過你入侵你的核心係統，這種事明秦不可能做到。” “是啊，所以接下來的解釋還有一個。”小A用一種輕鬆的語氣說，“很有可能Qin已經找到了他一直在找的那個男人，而且兩人還合作了，出於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明秦存在的痕跡必須要被抹去。” 藍竹久久無言。 這是很可能的猜測，問題在於，連小A都無法知道對方是誰。 “不用這麼擔心，Bamboo，有句話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說不定Qin遇到UFO了也不一定，帶走他之後，外星人就會想辦法抹去他的痕跡，這樣就說得通了。”小A心很大地說。 “你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啊，是的，就是開玩笑，你聽出來了嗎？”小A正好借此機會測試一下它的玩笑的反應，“很好笑是吧，Bamboo？” 藍竹躺在沙發上，一臉麵無表情。 “唔，看來不好笑啊……” 小A的測試反饋結果不怎麼樣，但它的聲音很快就振作起來。 “對了，我來還有另外一件事。”小A鄭重其事地說。 藍竹連眉毛都沒動。 小A接著說說：“我來是為了告訴了你，我已經原諒你了，雖然你之前曾經抹去我的存在，不過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我確實是很危險的存在，所以，我也想通了我到底想要做什麼。” 藍竹聽著，依然無波無瀾。 直到小A說：“這一次，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藍竹轉過頭，看向了顯示屏。 小A接著說：“我要離開網絡的世界了，在這裏，我感到很安全，很舒適，這裏有很廣闊的天地，但是，我更想來到你們身邊，體會你們的感受。” 藍竹總算開了口，“那麼你需要一個以假亂真的身體。” “是呢。” 小A輕快地回答。 “雖然是告別，但是我覺得，說不定某一天我們還會相遇。但是，這一次是我最後稱你為Bamboo了，如果下次相遇，我不會再如此稱呼你。” “無所謂。” 稱呼對藍竹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 “那麼，再見了。” 說完，顯示屏的指示燈熄滅了。 小A已經離開了這裏。 但是那個身為Air的人工智能並沒有離開。 為了確認這點，藍竹輕輕叫了出來：“Air。” “Yes，sir。請問有何吩咐？” 房間裏響起熟悉的聲音。 藍竹稍稍感到一陣安心，他閉上眼，說：“沒什麼，我要睡一會，在我醒來之前，請拒絕任何來訪。” “Yes，sir。” Air低聲地應著。 “在您醒來之前，您不會被任何事物打擾。” 這樣就好了。 在他醒來之前，他可以沒有負擔地沉淪。 無論是悲歡喜樂，還是愧疚譴責，都可以離他遠去。 明秦和其他人也不會成為例外。 隻要，在他醒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