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1 / 2)

新梁山伯與祝英台“文革”期間,上海市郊區曾發生過這樣一件事:一對男女青年自幼暗暗相愛,因其中一方的家庭出身是富農,而另一方的父親是村黨支部書記,他們的愛情當然不被現實所允許,於是他們雙雙留下遺囑,服毒死於野外。當夜大雪,南方很少下那麼大的雪,大雪將那一對男女青年的屍體整整覆蓋了9天;而據說,按照當地的習俗,一對新人婚後的9天內,是不應受到任何賀客滋擾的,這當然是巧合。但有一點人人都說千真萬確——他們身上共蓋著一張舊年畫,年畫上是梁山伯與祝英台,那是女青年從小喜歡的一張年畫,“破四舊”時私藏著保存了下來……徐兆壽: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發了。它的殘酷,它在曆史上的影響和地位,是任何一個時代都無法比擬的。時至今日,由於各方麵的原因,人們並沒有從根源上去認識這場浩劫。人們總是尋找著某個人的過失,總是在找罪人。這是徒勞無功的。它不是一個人造成的,它是一種思想,是一種觀念。幾乎可以這樣說,“文化大革命”把人類曆史上所有專製的殘酷的一麵都演到了極點。有時候,人們一想起它,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曆史,隻覺得它是一場夢,或者是某個小說家編出來的悲劇。可是它又實實在在地存在著。的確,共和國來自不易,她是窮苦人用生命和鮮血打下的天下。但是,從文明的角度來看,中國最愚昧落後的人群也是這樣的人。於是,這場革命便成了愚昧和落後專政文明的鬥爭。秦始皇時期有“焚書坑儒”的行為,那是因為要進行專政,因為戰國時期人們的思想太活躍了。漢時有“罷黜百家”,但是為了“獨尊儒術”。明朝時有殘害翰林的故事,也是為了專政。

新中國成立前,人們的思想太活躍了,尤其是從西方流傳進來的思想深深地影響著人們。需要專政,需要洗腦,於是這場人類曆史上最悲慘的事件爆發了。而它與曆史上前麵任何一個事件都不同的是,它是自發的。它是那些愚昧者仇恨的實現,是他們的泄憤。可以說,在那個年代裏,什麼最愚昧,什麼就可以高高舉起。仿佛沒有人指揮,但是卻又像有人在指揮著。就這樣,愚昧浩劫了一切。過往的一切悲劇都將在那個時代找到翻版,而曆史上沒有上演的也上演了。在上海上演的這出“新梁山伯與祝英台”隻是這悲劇中的一個而已。劉達臨:還有一件十分震撼人心的事發生在安徽。“文化大革命”前一年,一個農村少女,暗戀上了縣劇團的一名男演員。一次看他演出,在他卸妝後偷走了他的戲靴,當然引起了非議。她告訴父母,今後非他不嫁。當時他才16歲。以後縣劇團到附近演戲,父母便捆住了她的手腳,將她鎖在倉庫裏,可是她磨斷繩子,撬斷窗欞,又光著腳板跑出幾十裏去看他演戲。後來,她感動了一位嬸嬸,這才領著她去見他,央求他給她一張照片。他沒有照片給他,給了她一張手筆畫的拙劣的海報,簽上了他的名字,海報上是似他非他的一個戲裝男人。他二十六七歲,是縣劇團的“台柱子”,在他眼裏,她不過是一個情感有點兒偏執的小女孩兒。後來“文化大革命”開始,他被遊鬥。一次他被遊鬥到她那個村,她發了瘋似的要救他,衝入人群,與遊鬥者們廝打,咬傷了他們許多人的手。她沒救成他,反而加重了他的罪,使他從此被關進了牛棚。一天夜裏,她偷偷跑到縣裏去看他,沒見著,看守的一個“造反派”頭頭當然不許他們見,但是調戲她說,如果她肯把她的身子“給”他一次,他將想辦法早點兒“解放”她所愛的人。她當夜“給了”。不久她又去縣裏探望她愛的人,又沒見著,為所愛之人,又將自己的身子“給”了“造反派”一次,而這一切,她愛之人一無所知。東窗事發,“醜聞”四播。她的父母比她更沒臉見人了,於是將她跨省遠嫁到安徽某農村,丈夫是個白癡。十餘年轉眼過去,“文化大革命”後,她所愛的人成了縣劇團團長,一次又率團到那個村子演出,村中有人將她的遭遇告訴了他。他聞言震驚,追問她的下落,然而她父母已死,嬸嬸也死了,村中人隻知她遠嫁安徽,嫁給一個白癡了。他當時正要結婚,於是解除婚約,劇團團長也不當了,十餘次下安徽,足跡遍布安徽全省農村,終於在同情者的幫助下,尋訪到了她的下落。她親自開著一輛吉普車前去找她,要帶走她,要給她後半生幸福。但是她得到婦聯方麵的預先通知,從家中躲出去了,不肯見他。

他隻見著了她的傻丈夫,一個又老又傻的男人和一對傻兒子,雙胞胎,三個傻子靠她一個女人養活,家裏窮得可以想象。他還看見了一樣東西——他當年簽了名送給她的那張海報,用塑料薄膜罩在自製的粗陋的像框裏,掛在傾斜的土牆上,她一定希望有一個她認為配得上那海報的像框,卻分明是買不起。他悵然地離開了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