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過頭來認識幾個牛人)
【筆者語:靜齋獨坐思無物,神走雲深處】
七月既望,清晨裏涼風迎暑,炎勢漸近。遠山蔥蔥,近水淙淙。地莊人匆匆忙忙,有的趕著牛送到村中共有的大牛圈,有的扛著鋤頭快步而行,有的牽著馬站在河套邊上飲馬。
快到正午,太陽當空,熱氣難耐。這年幹旱異常,草原上微露枯黃,在炎炎烈日之下,所有的幹渴都無所遁形。雖是七月,正值雨水當旺時節,一連一個多月不見絲毫下雨跡象,滿山的莊稼已有蕭條之意。
董孝仁漫步在地莊前山,地莊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小村落了,解放以後,周邊村民陸續搬來,使地莊成為現在這個樣子,一排排的房屋,一條條的街道,村西建了一所學校,小賣部和飯店之類在校門口鱗次櫛比,大道上人來人往,昭顯出一派繁榮氣象,自己的小孫兒就在那所學校裏念書。
董孝仁笑容滿麵,邊走邊拿出煙袋來,在煙袋鍋裏放些煙草,把煙袋嘴叼上,取出火柴劃著,兩手捧著火,點燃煙袋鍋裏的煙。近半個世紀過來了,孝仁已成了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他看著地莊的一切,慈祥地微笑著,這許多年,地莊慢慢成長,現在一定比以前好了。他回想起當年鬧土匪時為這片土地獻出生命的那些人,不禁喟然一聲長歎,每一個地莊人都在為地莊付出著,不同的是付出的方式,有的人轟轟烈烈,有的人卻默默無聞,他們都在付出,為這片養育自己的土地,直到老死方休。自己雖在當年幸免於死,這輩子還是留在了地莊,耕耘這一片土地,獻出自己的年華和精力。
每一個地莊人都是可敬的,他們都不枉為地莊人,都不是孬種,都在為地莊的繁榮打拚到老,他們都熱愛這片土地,他們一生隻屬於這片土地。老人不知不覺的走出了很遠,他轉過身來,又漫步回家,回頭看了一眼學校,這學校的一磚一瓦,都是村裏人的心血,為的是讓下一代的地莊人更有生力、更加頑強。
他忽又想起今年的年頭,今年是幾十年來罕見的幹旱年頭,村人辛辛苦苦地忙了一年,恐怕也落不下多少收成。他想著,煙袋裏的煙絲已經抽完了,就坐在一塊石頭上,把煙袋鍋子放在石頭上磕了幾下,又放進一些煙絲,點燃繼續抽起來。那塊石頭被太陽曬的非常熱,他在上麵坐得有些燙屁股。哎!這麼旱,今年恐怕誰家都不好過吧。但是這些年來,董孝仁目睹了一次次的災年,地莊人都無所畏懼地度過來了。旱就旱吧,沒什麼大不了的,人還是要活著,馬還是死不了。他又笑了下,站起來繼續走。
老人走了幾步,見前麵付得山騎著花腰馬,風風火火向他走來,老遠就喊道:“董老爺子在這閑逛呢?”
董孝仁道:“剛吃完飯,閑來沒事,出來走走,你這是做什麼?”
付得山道:“去學校給兒子送學費,這賊娃子,橫豎不念書了,怎麼說都不聽,今天我打了他一頓,這不剛背書包去學校了,我一想學費還欠著,就來送學費了。”
董孝仁點頭道:“可不能不念,不念書哪能成氣候,那你快去吧,學校剛開學,不用著急。”
付得山笑道:“就是,我家震輝不成,有你們發子一半我就心滿意足了。我先去學校了,回頭再聊。”
董孝仁向他揮揮手,說道:“去吧,去吧。”心想自己小時候想念書都念不上,現在這些孩子怎麼能念書都不想念呢?這些孩子比自己那一輩人好啊,有選擇的餘地了。又想到小孫兒發子,心頭一陣溫暖,微笑起來,這孩子還算有心,一心想著念書呢。
他聽見付得山在吆喝他的花腰馬,就仔細看著付得山胯下的那匹花腰馬,真是一匹好馬,花腰原來是一匹野馬,被付得山抓回來馴了幾個月,現在這馬儼然成了地莊數一數二的好馬了。他看著這匹花腰馬,肚子被付得山喂的渾圓,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他想,這馬雖好,終究是匹野馬,野性難馴,比起自己家的白電來,可就遜色多了。白電是匹白色騸馬,性格溫馴,便於駕馭。在地莊最好的三匹馬中,要論性烈,當屬花腰第一,要論溫馴,可能要推楊有信家的矮兔,白電在二者之間。他看不見付得山和花腰馬了,就轉身往回走。心想白電是個好名字,這還是他的小孫兒發子給白電取的名,發子說,古有名馬赤電,渾身赤色,快如閃電,這馬渾身雪白,沒有雜色,也奔馳如電,就叫它白電吧。
老人想到這裏,笑了笑,發子這孩子還挺會取名的。他邊想邊走,向家裏走去。
發子名叫董阿發,在地莊中學裏讀初二,所謂一心想著念書,隻不過是一心想著念閑書,麵臨期末考試,其他同學都在焦心忙亂,他卻整天看他手裏的閑書,一付高枕無憂,坦然麵對的架勢。董阿發平生有兩大愛好,一是念閑書,一是茫然發呆。同學們見他喜愛看書,每看完書時必作雙手支腮狀,埋頭苦想。問他在想什麼,他總是莫名其妙地回答諸如“屈子之死有所不值”或“浮生若夢抑或夢若浮生”之類的話,搞的同學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好哈哈大笑著說:“‘蛐’子死了有什麼值不值的,虱子死了才大快人心呢.”同學們都有感於他的呆頭呆腦,便給他取個外號叫“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