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將至,天氣漸肅。轉眼間,發呆又要去上課了。草已打完,各家各戶都把自己家的草鋪在山坡上曬幹,然後垛在院裏,準備給牲畜過冬。發呆每天的工作就是拿著鋼叉去山上翻草,打完的草被翻來覆去折騰不停,直到被曬幹為止。發呆一點也不喜歡這工作,單調無味,幹起活來,發不得呆。不過這種日子不長,草很快就會被晾幹,到時發呆還得把草裝上車拉回家去,這也是一兩天的事,發呆即使不喜歡,也不必太擔心。最讓他發愁的是就要開學上課了,又要見到所有的反動派,又要和他們鬥智鬥力,好不累人。當然發呆是不屑與他們一爭雄雌的,發呆畢竟是發呆,發呆最厲害的武器是想象,他在想象中殺人,而且可以一次次地殺同一個人,這時,誰雄誰雌自然立見分曉。
發呆有時想,自己其實也挺喜歡上課的,他想見到“屁話雙雄”,想見到蕭偉傑,自然也想見到瓊菊,發呆想,他是不應該想見到瓊菊的,因為他們之間沒有一爭雄雌的必要,一雄一雌,赫然昭示,誰雄誰雌,自有公論,爭複何益?
地莊與韓家寨的爭執依然沒有結果,兩個村莊都沒做出絲毫的退讓。發呆是惟恐天下不亂的人,起初韓家寨來人綁走唐竟顯時,他心中竊喜,以為有熱鬧可瞧了,後來事情變得越來越平淡,毫無新意可言,發呆便也不關心了。發呆關心的是到哪裏找兩本書看,隻要有書,發呆就可以暢快淋漓地發呆了,他發現自己其實也是個容易滿足的人。於是他在村裏到處搜羅閑書,忙得不可開交。
吳三桂的衝冠一怒標誌著清兵隨即就會入關,九月一日的來臨標誌著發呆隨即就得上課。在發呆的心裏,這沒有什麼兩樣。
開學這天,發呆忽然感覺心中空空,竟連呆都不願去發,他背起書包走去學校。暑假作業發呆是從來都不屑做的,既然不屑做也就沒有必要擔心老師的檢查了。對於大多數同學而言,開學實在是個喜慶的日子,一別月餘的好友在這天終於可以相見了。發呆默然走進教室,發現同學們都異常興奮,有的對同桌高談闊論,大放厥詞;有的握住朋友的手,興高采烈地盡道離別情景;更有的竟互相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大家見發呆走了進來,都轟然叫起來,喝彩表示歡迎,後麵的幾個家夥跑過來大喊道:“發呆啊,你可想死我了!”然後都張開雙手,作出要和發呆擁抱的樣子。發呆心裏明白,這幾個家夥一定又要使什麼詭計,每個學期伊始他們都這樣歡迎自己,結果都要被他們整得慘不堪言。上上個學期,他們把他抬起一人來高,重重地摔在地上;上個學期,他們每人拿一杯開水一齊潑向他。發呆知道這其實也是一種表示親熱的方式,隻是太過難以讓人接受而已。發呆不想讓他們再搞到自己,每次都要被弄得大跌眼鏡,上次眼鏡跌得不知去向,找好些天才能找到,最後當然是被瓊菊拿走了。發呆見那幾個家夥又都要撲上來擁抱自己,這回他有了準備,快速向後退了一步,提起放在門旁的水桶就向他們潑過去。這次當然是他贏了,那桶水不但解救發呆於危難之中,還意外地濺到了瓊菊身上。發呆心中暗喜,裝起一副坦然的模樣,走到座位坐下來,取出閑書,鋪在桌上,卻不看,隻兩眼望向黑板,開始發呆。
瓊菊怒視了他老半天,終於累倒,用力朝發呆背上捶了一捶,轉過頭去,不再理他。發呆早就知道她會打他,暗中運功硬接了這一捶,也轉過頭去,也不理她。
離上課大約還有半個小時,同學們都在大聲聊天,隻有發呆和瓊菊兩人默不作聲。喧嘩聲中,“屁話雙雄”跑到黑板前的講台上,大雄邵文忠看看手表,朗聲說道:“同學們靜一靜,每天早晨上課前的半個小時,從今天開始,歸我們屁話雙雄支配,大家有沒有意見?”
同學們都大喊道:“有意見!”
二雄邵文誠道:“有意見也沒關係,在我們屁話雙雄的耳朵裏,聽不進其他的聲音。”
邵文忠道:“不錯,進去的全是屁聲。”
同學們起哄道:“切!下去吧!”
邵文誠慌忙擺手道:“大家別誤會,在我們如此高的境界之下,自然所聞皆屁,其實到底是不是屁,大家心裏都明白。”
邵文誠正色道:“君子眼中,天下滔滔,盡是君子;小人眼中,大地茫茫,皆然小人;屁話雙雄耳中,乾坤朗朗,全是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