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語:逡巡馬鬃山,尋弟情切,輕喚浪子頭不回】
花家在地莊的西麵,家裏隻有花淩一個人。五十多年過來了,花淩由一個年方弱冠、血氣方剛的少年變成一位耄耋之年、垂垂老矣的老人,他比董孝仁還要大十歲。
這些年來,他孤伶伶地一個人生活,想起過去的那些歲月,崢嶸而淒冷。
他說他隻是在等一個人,這個人他已經等了五十餘年。
他說五十年而已!
董孝仁和發呆進來他的屋子時,花淩躺在炕上,不斷地咳嗽。滿屋地都是他吐出來的略帶血絲的濃痰,他患的病和楊有信一樣,前列腺發炎,小便不利。
一個不大的尿壺放在他身邊,以便他隨時可以拿來尿尿。他已經沒有幾天好活了,他不想死,因為他還要等。那個五十年來一直都未曾出現過的人,讓他硬撐著苦等了五十多年。
董孝仁說明了來意。花淩點了點頭,一邊咳嗽著一邊說出了他在五十年前的經曆。
隨著這位八十多歲的老人那種像是發自樹洞裏的聲音,發呆的腦海中展現出一幅五十年前地莊的畫卷。發呆跟著花淩的思路,一往無前,橫衝直撞,似乎自己也回到了五十年前,盡管那時連他爸爸都還不在,但是發呆的想象力足夠他回到五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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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鬃山腳下有一條村夫路,路很長,直通70裏外的來歹坡。路邊石頭磷列,蒿草叢生。山半坡樹林邊有一處孤墳,墓碑上刻著“先父母王九栓、白金鳳之墓”。這日正值端午節,墳邊上兩個兄弟正在燒紙上墳,曠野幽寂,隻聽得蟲鳥鳴叫之聲。一縷青煙飄嫋飛升,火焰不大,似乎融在了灼熱的空氣中,隻覺得隔了火焰看山坡上的樹都變了形狀。王二利看了會火,心想這東西挺好玩,樹都被弄成彎彎曲曲的,似乎是在水裏麵一樣,這麼神奇的事情,自己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他看著火出了會神,忽然間心裏一動,想到這莫不是鬼魂在作祟,一念至此,慌忙向墳墓上看了一眼,見那邊毫無動靜,心裏卻更加害怕,嚇的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又聽得他哥哥王大勝口中喃喃念道:“老爹,老娘,我們給您二老送錢花了,快出來使錢吧!”王二利大叫一聲,起來拔腿就往山下跑去,王大勝見他跑了,隨後就追,問道:“怎麼了?”王二利邊跑邊道:“爹娘都死了,咋還能出來使錢呢,真要出來那不是鬼魂嗎?”他邊說邊嚎邊跑邊哭,一路跑下山來。後麵的王大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一邊罵他笨蛋,一邊在後麵追。王二利死活不肯停下來,沒命般徑直急奔,時不時還跳起來,又拐彎時而向左時而向右地跑,口中叫道:“別抓我,別抓我啊!”他一路隻顧跑,不敢稍稍停下腳步,快到山下時,“噗”地撞在了一個人的懷裏,王二利急忙喊道:“媽呀,別抓我,我沒叫你們出來,是大哥叫你們的。”那被撞的人奇怪道:“什麼抓你抓我的,王二利你怎麼了?”
王二利抬頭見這人卻是村裏的花家老大,名叫花淩,王二利認識他,知道他不是鬼,才把一顆突突直跳的心好好的放在肚子裏,用手輕捶著胸口,半天說道:“哎呀我的媽呀,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真遇見鬼了哩。”花淩笑道:“這青天白日的,哪來的鬼,看你那點出息。”這時後邊王大勝趕來了,一把抓住王二利狠勁打了兩巴掌,氣道:“看你那熊樣,一鞭子打不出尿來的東西。”
王二利邊躲邊道:“還怪起我來了,你叫爹娘出來使錢,一旦真出來了咋整?”王大勝聽了此話越發生氣,又揪住他衣領打了兩巴掌,說道:“真出來還能怎麼樣,虧得咱娘生前那麼疼你,死了連麵也不讓她老人家見見?”說著掄起拳頭又要來打。王二利急忙躲在花淩背後。花淩笑道:“你們兩兄弟,真不知道該說你們什麼好。”王大勝道:“今天是五月節,我們兄弟倆在山上給爹娘上墳,偏是這小子這泡尿,惹我生氣。花兄弟怎麼也到這裏來了?”花淩道:“我二弟離家出走了,我四處找他不到,隨便出來逛逛,真能碰上他也說不定。”
王大勝道:“咱們都是地莊人,你們兩兄弟不和,我早有耳聞,沒想到還鬧到這個地步了,花洛兄弟我向來佩服他的鋼腸鐵膽,你就放心吧,他不會出事的。”花淩道:“這個我也明白,隻是家中老娘每天想他想得直哭,眼睛都哭腫了,我看了不忍心。”王大勝歎了口氣,轉頭對著王二利說道:“你看,有老娘的人就是好吧,你還害怕咱娘的鬼魂,讓我說你這就是不孝。”王二利道:“我是害怕鬼魂,又不是害怕咱娘,咋還是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