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芬真懂事，去給我找一根繩子來。”張少芬對她的小妹妹微微一笑後說。李蘭出去了，這才看到桂枝大嫂坐在堂屋裏，便問到：“桂枝兒，你怎麼有空過來坐坐啊？”“李大姐，我剛才聽少芬說，龍兒和虎子在白石嶺那邊打仗，所以我過來就是和你們商量一下，咱們要不要去幫幫忙，不然咱們都這樣幹坐著，是不是太不地道了啊！”桂枝大嫂說。李蘭看看尤保貴和尤保炎，他們正坐在一起抽旱煙，但看到李蘭投過來的疑問眼神，就點點頭表示同意。“好啊！我家少芬正準備飯菜，準備送給他們吃，你看看你們家有沒有包子之類的，我叫少芬一起捎上去。”“前幾天剛蒸了一籠饅頭，我這就回去拿，也算是感謝你們家兒子對我的救命之恩了。”桂枝大嫂說完後就徑直出了門，連銀芬給她倒的茶都沒喝一口。隻見少芬把兩個大布袋子拴在一起，做成一個跨在肩上的大褡褳狀態，然後放在廚房木架子上。她本人則回了房間，並栓好了門。日軍撤退了，這一次他們沒有帶走同伴的屍體，他們有的連自己的性命都顧不上，怎麼顧得上已經失去性命的同伴屍體呢？幾名戰士衝到前方，以最快的速度拾掇起了地上的槍支。一名體格強健的戰士則抱回了小男孩的屍體，屍體已經發涼，沒有一絲熱度。戰士抱著他時，小男孩的傷口已經幹涸，但還是讓戰士的衣服上沾染了一大塊血汙。尤銀龍和尤銀虎過來看望這位自己的幹堂弟，盡管他們之間沒有血濃於水的親情，但是中國人共同的血脈還是有的。小男孩不滿七歲，單薄的身板卻有一副圓圓的臉蛋，著實讓人十分憐愛。“我們應該救下他的，他還這麼小，不應該承受戰爭的殘酷的。”尤銀虎脫下了軍帽說。“我沒有下令救他，反而下令開槍，是有一定責任的。當時那個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如果不下令打，鬼子就會逼到我們眼前了。”尤銀龍從尤銀虎的話語中聽到了一絲責備。尤銀虎俯下身來，把銀元胸前的帶血的扣子係上了。“同誌們，幫個忙，早點讓這個孩子入土為安吧！早死早托生，希望他下輩子生長在一個沒有戰爭，沒有殺戮的快樂王國裏。”尤銀虎說這話時，聲音一度哽咽，手也顫抖著。兩名新四軍戰士把小銀元抬了下去，抬到一個戰壕的角落裏，就用日軍炸彈炸出的塵土，蓋在他的身上。“記得立塊白石頭，好讓他的家人來找。”尤銀龍在後邊喊了一聲。尤銀龍暗下了像當初江清海一樣的抗戰決心，他已經沒有了撤退的決心。看著不遠處江清海孤零零的墳塋，他心裏想：“師座，我不能把我們師的種子留下去了，為了日軍不侵害我們的家園，我和最後的兄弟們將以死報國。你的遺書，江副官也應該送給了你媳婦，你可以瞑目了。”“我部在白石嶺已經阻擊敵人兩次瘋狂進攻。務請肖司令並黃正馨盡快向北部山區撤退，不必顧及我等。”尤銀虎口述了一個電文草稿，叫電報員發給新四軍遊擊縱隊司令部。電報員才放下槍，拿出那個藏在戰壕裏的電台，拂去電台上麵的塵土，借著茂密映山紅的掩護，架設了天線。“同誌們，鬼子還將發動更大規模的進攻，大家做好戰鬥準備。把攜帶的幹糧都吃了，吃飽了好打鬼子，死了也做個飽鬼。”尤銀虎明顯有些悲觀了，他決心與日軍拚個你死我活，絕不讓日軍跨過白石嶺半步。尤銀虎的話讓戰士們有點為難。因為昨天事發倉促，戰士們昨天攜帶的幹糧昨晚就分著吃完了。至於水更是奢望，山頂上哪裏來的水呢？劈山河的水倒是清冽爽口，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正在這時，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女子爬上了白石嶺，她的肩上扛著那個大褡褳，左手還提著一個大包裹。右手扶著映山紅的枝蔓前進，看著這些紅色的或者淺紅色的花兒，聞著一路的芳香，她一點兒都不感覺疲勞。她摘下一朵淺紅色的映山紅，別在整整齊齊的發間。她不禁為自己的舉動笑了，這笑容頗像一個新媳婦即將要麵對她的新郎那般恬美。她就是張少芬。在臨出門前，張少芬故意躲到房間裏，換上了這身她結婚時穿的紅色衣裳。李蘭驚奇地問她為什麼換這麼一身衣服。張少芬告訴母親，她要以新娘子的姿態迎接尤銀虎回家。李蘭十分喜悅：“好啊！你就把虎子接回來，在家生個一兒半女，你以後就有福了。”尤保貴看著自己的兒媳婦打扮得這麼漂亮，不由得想到了年輕時候的李蘭，他什麼話也沒說，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兒媳。桂枝大嫂送來了一包裹饅頭，想幫少芬一起送到陣地上去。可是張少芬不同意，她說自己一個人能拿，而且自己熟悉路線，所以桂枝嫂沒有必要冒這個危險。執拗不過張少芬的桂枝大嫂隻好同意了。日軍的攻擊再次開始了，槍聲響起，這個摯愛她男人的女人依舊沒有猶豫。她爬上了白石嶺，硝煙四起的陣地上頓時就多了一抹紅，一抹鮮豔的紅。“虎子哥，我來給你們送飯來了。你吃完飯，打完勝仗，就跟我回去吧！我還是你的新娘。”張少芬看到尤銀虎在戰壕裏走著，她朝著他喊。“危險，你快點趴下。”尤銀虎聽到了張少芬的呼喊，他也看到了穿著紅色新娘裝的張少芬。張少芬站在一個土崗上歇口氣，看著自己的男人正出神。突然，一梭子機槍彈就打到她的身上，她紅色的衣服上，頓時就溢出殷紅的血來。她鬆開了左手的包裹，重重地掉在地上，身體也向右側傾倒，右肩上的褡褳也滑落了。“少芬！”尤銀虎馬上衝過去，旁邊的戰士看著他們的參謀長向一頭出籠的老虎一樣，冒著被子彈擊中的危險衝了過去。在張少芬快要倒在一個戰壕裏時，尤銀虎一把托住了她。張少芬的衣服才沒有接觸到塵土，這位勤儉持家的女人從來不讓灰塵沾到她的衣服上，如今她也做到了。張少芬看到尤銀虎抱住了她，終於幸福地笑了。“我做你的新娘好不好？”張少芬很微弱地說到。尤銀虎的眼淚嘩嘩流下來，他吻了一下少芬的前額。張少芬閉著的眼睛沁出了淚水，卻永遠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