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早早籠罩下來，路燈、住宅樓和商業店鋪的燈光一起亮起。從路口繞過來，路邊攤販上，有販售芬芳甜美的熱炒栗子，也有現場煎烤的紅豆魚形燒，拿熬成沙狀的紅豆，填滿米麵壓製的魚形餅。這溫暖的人間充滿了食物的香氣。動作比較快，迫不及待下課的學生，已經三三兩兩跑出校門。慢條斯理收拾好文具盒、作業本、教科書，然後裝進背包，重新係緊鞋帶，再跟班上的幾個同學打招呼說了再見，上雲才出了校門。站在校門口，上雲就已經被各種誘惑包圍，不斷吞咽口水。這個小女孩東張西望，在等人。善揚夾雜在大門蜂擁而出的人流裏，已經看見了上雲，連忙招手，但是上雲並沒看見她。於是她又喊女兒的名字，上雲終於看見她了，滿臉都是開心的笑容，跑向善揚。牽著上雲的手，兩人往後退幾步，不知何時校門口附近新開了火鍋店，火鍋店對麵是麵館，兩者之間的巷子盡是鮮活水產店。在最近的巷子口，那家門前擺放的透明玻璃缸內，新鮮的螃蟹在淺淺一層水裏，橫衝直撞，幾個食客吮吸著蟹殼。奇怪的是，天氣如此冷，那幾個食客袒胸露背，衣服擱置在一旁，渾身流汗。善揚有點納悶。“媽媽，我想吃蒸蟹。”“想吃這個啊！那玩意也的確超級美味。”善揚也垂涎欲滴，覺得女兒這個提議不錯。“那我們買幾隻吧！我們老師說，螃蟹過了冬季就沒了，就要等下一年了。”“好啊！老師還教這個嗎？”善揚答應著，掏出錢包。“教自然生物的老師順便提到的。”“哎呀，小雲你看，沒現金了，剛好繳納了一筆家裏的網絡寬帶費用。這是集貿市場又不能刷卡。除非去附近的銀行取款機取一點鈔票。”“那媽媽去取吧？我等你。”“走，一起去。”善揚替女兒整理頭發，“怎麼搞的，這麼亂了，記得把自己收拾幹淨整潔，那才是可愛的女孩子。”“好的嘛！”這個年輕女孩子露出兩隻門牙，衝媽媽撒嬌。善揚頓時心軟了：“好了，我不說了，不然又嫌棄你媽媽囉嗦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善揚的心開始有點異樣。跳得極為厲害，仿佛有一種不詳預感。越走近銀行，這個感覺越發飽滿，像是一個不斷充氣的氫氣球。善揚停下腳步，拉住女兒：“算了，明天再吃吧。我想起來，身上帶的卡是信用卡，不是儲蓄卡呢！”這個13歲的女孩子，小小的臉孔仰起來，布滿大惑不解的神情，看起來相當失望。上雲跺腳，微微撅嘴，不過還是屈從媽媽的意識。“好吧。媽媽說話算數，明天一定……”當她們往回走出兩步。頭戴黑頭盔的保安正要進入運鈔車，銀行櫃台的工作人員忙碌一天已經要下班，大廳的保安準備拉上安全門，穿製服的工作人員相互說說笑笑。一切忽然放緩，緩慢如慢鏡頭。善揚瞳孔收縮，身體搖晃。就在這一刻，地麵劇烈震動，轟然一聲巨響。巨響之後，眼前灰塵彌漫，耳朵嗡嗡鳴響。幾乎用盡全身氣力，善揚扯著上雲，兩人一起趴到地上。怎麼了？怎麼回事？怎麼了……善揚驚魂未定，大口喘氣。她的右手抓緊女兒，感覺全身的血液就要倒流了。但是上雲連聲喊痛，善揚這才鬆開一點，減輕手指力道。就在她們趴下位置的不遠處，靠近運鈔車的地麵，被炸出一個直徑一米多的坑，玻璃碎屑飛濺四處，一個年輕男子無色無形倒在地上，還有十多人輾轉反側，渾身是血，痛苦呻吟。“沒事了，沒事了，我們安全了。”善揚蹲坐地上，抱緊女兒，兩隻手掌不斷撫摩女兒的背部。“是啊！媽媽，我們沒事了。好險啊。”“嗯！沒事的。”善揚哆嗦著。上雲輕輕地重複一遍：“好險啊！”驚慌混亂中，善揚看到因為爆炸而燃燒的火光，耳聞直升機的螺旋槳轉動風聲從頭頂降臨，救護車由遠至近的嗚嗚鳴叫，各種難以辨認的喧嘩。掏出手機拍下現場狀況的路人，飛快將照片在網絡發布。2009年12月2日下午7點後，爆炸事件成為J市各大網站的頭條熱點。不知道為什麼，懷中的人，有些發冷，似乎失去了溫度。善揚放開手，像要看到盡頭一般，凝視女兒，上雲臉上的笑容像是被冰凍住。剛才她還在跟善揚說，“好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