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如此,此時的他依舊是想要自己曾經喜歡過的這個女生幸福,想要拚命的將腦海裏母親的那些刺耳的語句挖出自己的腦子,不讓他們來汙染自己單純的記憶。
你真不要臉,竟然連你兒子的女朋友都搶。
一字一句,深深的敲進心裏。
之後是伴隨著耳鳴的無盡咆哮。
你好,初次見麵請多關照,我是陸少笙。
我是,陸少笙。
隻是陸少笙而已。
今年年底的時候,少笙收到了良音寄給自己的結婚請柬。
新郎的名字很陌生,他知道他也姓陸。即使血脈相連,畢竟還是那麼陌生的一個人,即使在拿到請柬的一瞬間,悔意充斥著胸膛,名為悲傷的疼痛一下一下的刺痛著他的心房,他依舊想不到任何其他可行的事物。
他也想過,這樣狼狽的自己在深夜跑步去敲開良音家的門,然後深情地注視著她訴說自己的情義,甚至低聲請求她不要過早的做出決定離他而去。或者在某個烈日當頭的午後,他去敲開那扇從名義上屬於他卻從未為他打開的門,看著那個與自己相似的人的眼睛,靜靜的告訴他事情如此發展是不對的。
很多很多,他能想到,都未曾有一樣能被他執行。
陸少笙的人生隻有貧乏,他沒有資格去拉著另外一個人與自己一起走下去,更何況是強求。
立場、資格,甚至勇氣,他都沒有。
手指一遍一遍的劃過那個名字,直到淚水將請柬上的名字浸濕,再也看不見那個名字。
在生命的盡頭,他突然想起了那個漫長的午後。
安靜的咖啡店裏,熟悉的人群,以及清涼的空調風。和認識的店主打好招呼,等到門口的風鈴被吱呀的開門聲帶起,原本安靜的店裏播放起抒情而歡快的音樂。
陸少笙遠遠地看著被引導到台上的李良音,跟著伴奏挑起了舞。那些零碎的舞步華麗卻不失格調,為此他整整一個月都在UC的地下室裏苦練技藝,為了讓這一刻在記憶中顯得更加完美。
舞步的最後,他單膝及地,從背後掏出一大把玫瑰花來,開心的看著這個自己喜歡了很多年的女人。
在花的正中間,是一枚並不昂貴的白金戒指。
很久以後,少笙問良音,有沒有過一絲的感動,那個女生隻是苦苦的笑了笑,回答他的是之後女生手上以克拉為計算單位的鑽石戒指。
在良音婚禮的前一晚,陸少笙小跑到她家樓下,靜靜的看著她臥室依舊亮著的燈,默默的感慨著這深夜中的一絲光芒更像是為了迎接他歸來的漁火。
可是,他的麵前有一條無比寬廣的大河,混雜著同為陸姓的血液充滿腐蝕性,幾番數次的翻毀他將要渡河的小船,將希望摧毀的徹底。
他想要過河,無奈卻沒有可以渡他過河的人。
靜謐的夜色像是泛濫著的洶湧的潮水,吞噬著他,使一切看起來都如此的渺茫。
他撥通了她的電話,熟悉的旋律卻已有半年未曾聽到過,是一曲附和現在的他的心意的歌,黯然神傷,煙花易冷。
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本來想好的對話全都化作了零,他久久的沉默,幾欲張口卻無聲可出,隻是像個無措的失語者,連他自己都想要責怪自己,你什麼時候成了啞巴卻還要奢想她能聽到你的話語呢?
好容易戰勝了自己,那邊已經厭煩的掛了電話,隻有嘟聲以及一片盲音冷視著他。
熟悉的歌聲再次響起,那邊幹澀的女聲裏隻包含了不耐煩,少笙頭一次覺得委屈無處可說,悲傷扭捏的塞在嗓子眼兒裏,澀澀的卡的喉嚨生疼,最後出口的卻是完全不相關的一句話,生冷而擲地有聲,險些讓說話的人都覺得陌生。
我在想,明天以後,我是喚你母親,還是良音。
良音,良音。
清楚地聽到電話的另一頭纖細的哭泣聲,抬頭間看到臥室的燈光閃爍了一下,一個身影已經晃到窗前,少笙匆忙的掛了電話,悻悻的逃了。
陸少笙一步一步的爬上雲梯,不敢向下看。
生而便有的恐高症正一點一點的將他逼上絕境,這一切在他的預料之中,同樣也是他不留給自己任何餘地的證明。
風聲烈烈的吹著他的褲腿,緊握著梯子的手臂早已透支,那些卷著落葉的冷風吹得臉頰生疼,好像稍有放鬆便會將他拽入萬丈深淵。
顫抖、然後堅持。
終於,他爬上了那個記憶中的‘火山口’,顫抖著坐在了煙囪的邊緣,隨手將包掛在護欄上,然後拿出裏麵的東西,小心翼翼的一張一張的翻看著。
一張兩張,整整一包都是他與李良音的回憶。
從背影到半身像,全部都是那些年他喜歡的那個人。
回憶結束,他隨手一揚,紛紛灑灑的紙張便鋪天蓋地的飛舞在空中,淩亂無助。
遠遠的,一個小小的身影正仰著臉看著高處的陸少笙,宛如那些年前抬著頭仰望著愛慕的藍天的少年陸少笙,一臉茫然與呆滯。
他腳下趔趄了一下,隨後展露了一個無與倫比的燦爛笑容,像是落葉般凋零落下。
仰望的笑容像是在抑揚頓挫的旋律裏突然斷掉崩毀的琴弦,撕裂了時空的寧靜,在裂縫中無助的停留著,再也止步不前。
鮮血浸濕了一大片雲彩,在蔚藍的靜謐背景下逆流成河。
對不起,不能成為你心中那個無可替代,或是獨一無二的人。為此我很傷心,占不到任何人心中的某一個角落,甚至連自己都未曾留給自己一隅落腳地。
再見。
官方書評團文學組:沈君擇
審核: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