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事件使陸昭南質疑自己的對世事發展一向自信的掌控力,更懂得了“憐取眼前人”的道理。或許在他的心裏,隻要她還能鮮活地活在他的身邊,過往那些恩恩怨怨,甚至是自己的尊嚴,都已經變得輕若鴻毛。
羅小魚神情呆滯地躺在床上,目中的淚已經流到幹涸。她曾經癲狂地不讓那些憲兵搬走羅大山的屍體,結果還是被強製性地帶回這裏。有幾個新來的丫鬟過來幫忙清理她渾身的汙漬,她又叫又哭,鮮血淋漓的瘋樣子把她們全嚇跑了。最後還是有個醫生給她注射了鎮定劑,她才一頭栽昏過去,醒來時已經衣裝整潔地躺在床上。
不知是藥物作用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羅小魚覺得頭很疼,嘴裏又泛著說不清的苦,苦得她的淚水不停地往外流,濕了半床被子。後來丫鬟給她換了新被子,她躺在裏麵,便不再流淚了,隻是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像個活死人一樣。
頭上的水晶吊燈依舊是那盞水晶吊燈,十八根吊墜——她第一次來這座牢籠的時候,就已數清過。
羅小魚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對陳年記憶中的小細節記得如此清晰。她隻清楚在那個時候,大家都還活著。張季成活著,羅大山活著,陶小姐也活著,現在這個世界孤零零地隻剩下了她一個人,那些最重要的人都因為她先後死去了。
陸昭南推開門的時候,就看到這麼一幕。他挪動軍靴走到床前,走進她呆滯的視野裏,然後她就看到了他。羅小魚其實有很久沒再見過他了,陸昭南已經變了很多,不止在外貌上,他嘴角的法令紋變深,唇邊的胡渣因為時常沒有女人照顧不再刮得非常幹淨,無端顯出了成熟的穩重感。還有更多的是在心態上,囂張狂妄,不可一世,這些缺點隨著歲月的磨練漸漸地消失,甚至他都可以坦然向女人低聲下氣地服軟。
可惜,這些變化在羅小魚眼裏是看不見的,因為他整個人在羅小魚眼裏也是看不見的。然後,她扭轉了頭,不再看他,仿佛根本沒有一星半點的情緒波動。
陸昭南不以為意,坐在床前,柔聲問道:“怎麼不吃飯?飯菜不合胃口嗎?”
羅小魚終於有了點反應,她很想跳起來問他,你究竟又在抽什麼瘋?如果她手中有把利器,定會毫不遲疑地刺入對方的心髒。她雖然遭受了重大打擊,但也沒忘記,他和她之間有著深仇大恨。可她終究沒有跳起來,一來她手上沒有利器,二來就算有利器也沒有絲毫的勝算,於是她緊閉著嘴巴,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