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的菲比
老亨利·賴夫斯奈德和他的妻子菲比彼此相愛,這是長期生活在一起的人們之間的那種相愛。他們是簡樸的農民,他們的世界就是果樹、玉米地及飼養著豬和雞的後院。世界的其他部分離他們很遠,就像天上的星星。
有時亨利為死亡而擔憂,這時他會提高那蒼老的聲音說:“菲比,我的玉米芯煙鬥在哪兒呢?你老是把我的東西拿走。”
“得啦,你別嚷嚷啦,亨利!”他的妻子總是這樣說,“如果你老這麼說話,我可要離開你了,瞧你到時怎麼辦?沒有人來照顧你了。你的玉米芯煙鬥就在桌子上,是你自己放的。”
老亨利知道他的妻子決不會離開他。他害怕的惟一的離別就是死亡。他常常琢磨要是沒有菲比,他怎麼生活。傍晚,當他走到門邊,看到門安全地關好了,就知道菲比和他在一起,心裏就暖融融的。夜裏,當他不停翻動時,她總是對他說:“喂,亨利,安靜些!你蹦來蹦去的,像隻小雞。”
“可是,我睡不著啊,菲比。”
“如果你不那樣翻來翻去,你就會睡著的。那樣我也可以休息一會兒。”
知道黑暗中她就在身邊,亨利就又安靜下來。
當她要一桶水時,亨利歡喜說:“做這……做那……老是叫我做事。女人永遠不會滿足。”菲比總是微笑著,她能看到他心裏的幸福閃耀在他的眼神中。亨利講起話來很尖銳,但他從不忘記拎水和拾些生火用的木柴。他們就這樣幸福地生活在自己純樸的世界裏。
早春的一天,菲比生了病,接著就去世了。在悲傷和痛苦的迷惘中,老亨利看著人們將她的遺體埋入土中。鄰居們請他去和他們一起住,但他不願離開家。他要生活在靠近菲比入土的那個地方。他試著在農場裏勞作,但是夜晚回到空寂的家裏,卻是難熬的。
晚上,他閱讀報紙。但大部分時間他就那麼坐著,眼睛盯著地板。他思忖著,菲比在哪裏,以及他自己什麼時候才會死。
連續5個月他就這樣生活著。然後事情發生了變化。那是一個晚上在他上床睡覺以後發生的,天上掛著一輪明月,銀輝灑落在臥室的幾把舊椅子和一張桌子上。椅子上的月光和半開的門形成了看起來像菲比的幻影,她就像過去許多次那樣坐在那張桌子旁。
“菲比,”他用微弱的聲音叫她,“你回來了嗎?”
椅子上的幻影沒有移動。亨利從床上起來慢慢地向它走去。走近桌子時,他看到椅子上什麼也沒有,隻有他的那件舊外衣。
另一個夜裏,他以為他又看到她了。他感到一陣柔和的風吹進房間。當風吹過去了,菲比的影子也離去了。
第三個晚上,他正睡著,她來到他的床邊,把一隻手放在他的頭上。“可憐的亨利,”她溫柔地說,“你孤孤單單一個人,我真難過。”
他醒了過來,肯定自己看到她離開了房間。菲比回來過了。
他一夜接著一夜等待著。然後一天早晨,他醒來時產生一個不可思議的新想法:也許菲比沒有死,隻是出走了。他們曾經為玉米芯煙鬥的事爭吵過,然後她就離開了。是的——事情就是這樣。她老是和他開玩笑,說要離開他。這一次她真的走了。
那天早上,他開始走訪最近的幾個鄰居。“喂,你好,亨利,”正在將穀子送到市場去的農夫道奇說,“這一早你上哪兒去?”
“你看見菲比了嗎?”亨利問。
“菲比,誰啊?”農夫道奇知道亨利的菲比已經去世了。
“我的菲比,”亨利提高了聲音說,“你以為我指的是誰啊?”
“你一定在開玩笑,”農夫道奇說,“你不可能說的是你的菲比。她已經死了。”
“死了?那不是我的菲比!她是今天早晨我還在睡覺的時候離開我的。昨天晚上,我們為了我的玉米芯煙鬥吵了一場,這就是她離家的原因。但我能找到她。她到馬蒂爾達·雷斯的農場去了,是的,現在她就在那裏。”
亨利沿著這條路快速走去。“可憐的老頭兒腦子有毛病了,”道奇自言自語地說,“他一個人生活得太久了。”
亨利在去馬蒂爾達農場的路上沒有碰到任何人。他的菲比和馬蒂爾達·雷斯過去是好朋友。
菲比一定在這裏。他推開大門,向房間走去。
馬蒂爾達打開房門。“哎呀!亨利·賴夫斯奈德,真沒想到你怎麼來了!”
“菲比在這兒嗎?”亨利問。
“菲比?哪個菲比?”
“怎麼啦,當然是我的菲比。”亨利微微一笑,“你用不著保密。她在這兒,是不是?”他朝屋子裏麵望去。
“好啦!”馬蒂爾達·雷斯說,“你這個可憐的老頭兒啊。這麼說你現在腦子也不大好使了。進來坐坐,我給你拿點咖啡和吃的。我會帶你去菲比那兒。我知道她在哪裏。”
馬蒂爾達一邊在廚房裏忙活著,一邊跟亨利說話。但亨利並沒在意聽。他在想菲比。他判斷她不在這裏。他必須趕快到下一個農場去找她。
“我現在要走了,”他站起來說,“我想她是改去默裏農場了。”接著他就出門又上路了。
好多個星期情況都是這樣。他每天晚上都回家,看看菲比有沒有回來。不久,這一地區的每個人都認識了老亨利,都會回答他的問題說:“我沒有看到過她。”或者說:“不,亨利,她今天沒到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