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窮無盡的地平線在我的視野裏緩緩移動讓我看它們看得發呆我已經很遠沒機會看過這樣的地平線。
我被綁在驢拉的小拖車上舒舒服服的車上除了一應雜物還給我墊了床褥很多人拿眼睛橫我我當沒看見。
我們這樣行走大地。
他們一路奔走睡在路旁他們隻帶幾天的幹糧武器彈藥就從我們手上搶到哪都有老鄉把新鮮的飯菜送上——我們就在這樣的原展開這樣的決戰。
一個人氣鼓鼓地看著我邊嘀咕著邊走了過去“他他媽的以為他是馬克沁嗎?”
牛騰雲就嘿嘿地笑他一直跟在車旁他要不這樣盯著我估計我早已經成功地把自己報銷了。
牛騰雲“我說你是七連整第百號兵我可是四百零四號的我是你舅爺姥爺那一輩的你就給我長進點行不?”
我哼哼著“舅爺姥爺好。”
牛騰雲“我說你消停點活著不好嗎?幹嘛非得學婆娘拿褲帶上吊?”
那是丟人事我掃了眼他的腰他現在不用老提褲了我的皮帶在他腰上。
我“把褲帶還給我。”
牛騰雲“想得美。成全你啊?”
我“我腰細不係褲帶就掉啦!下次不拿褲帶啦!”
牛騰雲就不理這碴“餓不?”
我“不吃。”
還是那樣走著被綁著被推著。
我迅速成了七連一景被綁著被推著拉著在原大地上追趕我殘破的同袍們。恥辱的一景——”
別連隊的人過路看著我哼哼“這是日本山炮還是美國重機槍啊?長得也不像啊。
牛騰雲憤憤地回“他不是玩意!”
……後來就成了過意不去的一景……
牛騰雲換了個地還是站在我車旁看我一眼再回“他碰巧了也是個玩意。”
……後來他們發現了這種獨特性我成了七連沾沾自喜的一景。
牛騰雲換了個地站在車邊驕傲地回“他本來就不是個玩意!他是個人!——你們有嗎?”
我們在暮色下行走。除了我我不用行走。
行軍永不停歇撞上了就開打我的弟兄們在我的兄弟們麵前總是一觸即潰。我知道我們早已蒼老。
槍聲忽然席卷。幾個打頭兵栽倒在地上到這時候就看出那破棉花胎裏包的都是頂尖的戰鬥人員了。瞬間就進了路邊的地溝牛騰雲帶著一個人過來把我從車上拖下為了躲開彈雨他們隻好拖著我。
我看著一個生物從土崗後跳出來看著我生物都會被槍聲所驚。它倒好像被槍聲吸引因為它是狗肉。我呆呆地瞪著它它髒了很多瘦了很多它現在在任何人眼裏都是一條野狗了。
我“狗肉跑啊!別跟著我!”
狗肉明白轉了身縱下土崗跑不見了。
牛騰雲“你喊什麼?”
我已經被拖進地溝了安全了他也懶得問了。哢哢地往槍裏裝著彈望著地平線上的那個永備式炮樓。
牛騰雲“讓你頑抗讓你頑抗。”他掉了頭對我說明“鬼修的炮樓被他們接過來了。”
那邊的火力打得很猛準得要命的重機槍還夾著戰防炮的射擊。七連用的是一向地戰法。化整為零錯開了躍進再交縱合擊。
彈道還在炮樓和地溝之間穿行倒比剛接火時打得更激烈了。我那些沒見麵的袍澤們終於拿出滇邊的勁頭了槍炮準得要命不斷有躍出地溝的人倒下。但總也有另一個躍出去撿起他的**包。
一夜鏖戰。盡管隻是一個小小的炮樓卻成了七連千裏之行罕見的硬戰。將至天明。折損過半。
那些火力點打得密不透風高低參差的幾層七連地人終於摸近時從堡旁邊的一個散兵工事裏噴出了長長的火焰一具噴火器連他們帶的**包都燒炸了。
我在哭泣因為被綁著我隻好將臉蹭在衣服上蹭在地上。地溝邊一個身影在縱高伏低那是狗肉它看了看我消失了。
我那天好像打算把一生的眼淚在一晚上哭完這裏的防禦方法幾乎就是我們在南天門的翻版。那個被七連罵絕了十八代先人的防守者他是我的舊友。
牛騰雲死死抓著一隻燒焦了的袖還在冒著煙哭哭唧唧晃了過來在我身邊一屁股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