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羅帝都武安城以北,三百餘裏外有座樊城,城外有家飯鋪。
飯鋪距離城門也就一裏多地,大路邊撐起三間草棚,左右兩間草棚放幾張桌子,桌旁幾條長凳隨便一擺,作為待客的廳堂。中間草棚作廚房,正中鍋台上,一疊十幾層蒸籠,掀開就是熱氣蒸騰的大包子,再配上一碗辣滋滋的胡辣湯,就可招待每天出入樊城的過往百姓了。
這大冬天的,生意仿佛都被凍住了,近午時分,大路上的行人還稀稀落落的。路邊雪地裏剛停了一輛馬車,下來一個少年和一個老頭,進了左首的草棚,迎麵而坐,要了六個包子兩碗湯,吃了起來。
飯鋪掌櫃和老婆看生意清淡,都靠在蒸籠下灶口旁,兩手攏在袖子裏取暖,兩口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閑話。
那少年衣著光鮮,麵目清秀,臉上頗有風塵之色,顯然是個富家子弟,在這普通百姓落腳的飯鋪,啃著鄉間野夫常吃的大包子,卻是格外香甜,再抽空吸溜一口胡辣湯,凍透了的小身子漸漸暖上來,小臉紅撲撲的透著水靈,像個女孩子。
那老者胡須花白,頭發蓬亂,衣褲上掛滿泥漿汙點,一看就是經過長途跋涉所致。路邊停著的馬車,駕車的長鞭斜插在車轅上,拉車的駑馬低頭垂尾,流下的汗水在馬背上結成點點冰霜。
那少年幾口吃完一個包子,正要伸手去抓盤子裏的另一個,忽然,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數騎快馬從大道上疾馳而來!少年伸出的小手隨即僵住,抬頭看向那老者。
老者回身向大路上看了一眼,轉回來緩緩搖頭,眼中滿是憐惜之色,歎道:“吃吧,你都餓了兩天了。”
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細密的牙齒,抓起包子,往嘴裏送去。還沒等他第一口咽下去,那幾騎快馬衝到了近前,馬上的乘者一眼就看到了路邊的馬車,一勒韁繩,戰馬咆哮一聲,人立起來!在馬車旁戛然而止!
疾馳中的戰馬說停就停,說明乘者除了騎術極精之外,臂力也是奇大,身手自然不凡。這一行六人,都是大羅官軍的裝束,他們個個如此彪悍,顯然都是千裏挑一的精兵良將。
六人圍著馬車轉了一圈,轉頭把目光鎖定在草棚裏的一老一少身上,他們催馬到了草棚前,紛紛下馬,身上的盔甲‘嘩楞’作響,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湧進了草棚。
那老者背對他們,身子紋絲不動,好似沒聽到背後的響聲一樣。
其中一個滿臉虯髯的官軍轉到兩人中間,左右打量這一老一少,從懷裏掏出一個卷軸,慢慢展開。卷軸上麵繪製了兩張麵孔,臉型眉目,和麵前的這一老一少,頗為神似。
虯髯官軍哈哈一笑,抖手把卷軸收攏,對那老者道:“你是安禦醫吧?跑的不慢啊!老子追了兩天兩夜,總算把你們給追上了!”回頭又對那少年拱手笑道:“皇城兵馬司參將蔣天德,有請小皇子回宮!”
老者瞅了他一眼,漠然道:“蔣將軍,你認錯人了,他叫徐小魚,是老朽的孫子,不是什麼皇子,皇家子孫何等尊貴,咱們可高攀不起。”這老者不卑不亢,一點都沒有普通百姓見到官軍心驚膽顫的樣子。
大羅律法規定,單憑畫影圖形證明身份,其中有偏頗之處,要驗明正身,需要熟識之人為證才行,這老者自己不承認是什麼安禦醫,這軍官也不能無故抓人。
皇子身份高貴,養在深宮大內,不是一般軍士所能見到的,這些官軍,沒一個認識皇子的人在內,老者早就料到此節,所以,對方需得有證人指認,才能抓人。
蔣天德冷笑一聲,大手一輪,‘嘭’的拍在桌子上,盤碗震得亂響,“他娘的!跟老子裝什麼?老子要是認錯了人,甘願把眼珠子給挖出來!”他麵對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和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自然一點都不擔心他們敢反抗,軍威赫赫,兵痞之氣大發。
“你們幾個過來。”蔣天德對五個手下喊道:“誰認識大名鼎鼎的安再道安禦醫!來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