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分,程雨詩把那一大盒化妝品遞給了孟秀麗。
“詩詩,你這哪來的?”
“別人送的。”
“送我的?”
“送我爸的……”程雨詩調皮地拖長了聲音,“送我爸的……夫人,感謝我爸給予的指導和幫助。”
程卓然笑了:“常有點意思。”
“常?”孟秀麗眉頭皺了下,“常浩?為什麼?”
“他最近幫師兄做項目,寫了篇經濟論文,從省計委要了大量數據和資料,又讓我爸幫著改了改,然後拿出去用了,為表示感謝就買了這些禮品。”程雨詩淡淡道,“他都是自己賺錢買的,沒問家裏伸手。”
程卓然點點頭:“常有心了,替你媽謝謝人家。”
孟秀麗拆開看了下,臉上滿是笑容:“這孩子……花錢可不手軟。”
“媽,這些要多少錢?”
“可不便宜,法國進口的蘭蔻牌子,算市麵上最高檔的產品了,我平時都舍不得買,全套下來至少000多……呦,光口紅和唇彩就給了6支。詩詩,常對你不簡單啊。”
程雨詩羞紅了臉:“我不知道,我啥也沒看就拿回來了,這麼貴啊?”
孟秀麗還待再追問,女兒已轉頭問父親:“爸,你不是讓他發《改革月報》麼?他同意了。奇怪的是,本來他應該加您為第二作者,但剛提了一嘴又不妥,建議你放第一作者,我放第二,不放他名字,這又為啥?我問了他,被他支支吾吾搪塞過去了。”
程卓然聽到這裏笑了笑,和孟秀麗對了下眼神:“常這孩子懂事。”
程雨詩還在追問:“到底為什麼啊?”
程卓然若無其事道:“他不是給你媽買了化妝品麼,估計怕別人誤會是靠送禮然後幫他發文章,畢竟《改革月報》是我們處主辦的嘛。”
“原來怕有人他走後門,為什麼不直呢?”
“要不這樣,他放第一作者,我第二作者……”程卓然轉過頭問妻子,“秀麗,你看呢?”
孟秀麗猶豫一下,本想什麼,但想起一件事便不吭聲了:上周她在公交車上偶爾看到了沈飛,本來沈飛見她都是阿姨長阿姨短,一個勁打聽程雨詩的情況,結果那隻匆匆忙忙打了個招呼就沒聲音了。再仔細一看,發現喬冰倩和沈飛在一起,她心裏頓時有點不太舒服,但不想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現在見丈夫目光投過來,輕輕道:“你定就好,這事我從頭至尾沒參與,完全不知情……哦,好處倒落在我頭上。”
聽到這個回答,程卓然笑了。
問題解決了,但程雨詩總感覺父母兩人話裏有話、有些難懂,特別署名這種事明明父親就能決定,為什麼還要征詢母親意見?
忒古怪了些。
莫非大人的世界就這麼令人捉摸不透?
吃完飯,程雨詩隻管自己去看書,兩口子對望一眼,頗有默契地進了自己房間。
“老程,我詩詩為什麼最近總往你這裏跑,原來在幹這個……還記得你當初和約法三章的,不鼓勵、不反對……”
“本來是這麼想,覺得兩孩子太不成熟,談朋友風險很大,後來我覺得低估了常。常對詩詩還是挺用心的,也願意在事業上努力,賦又好,這論文沒功底斷然寫不出來,我們處新畢業分配的大學生還寫不出這水平,可見花了大量功夫。你也知道詩詩最近都在我這,晚上也沒出去就在家裏寫英文提要,年輕人談戀愛卿卿我我還能不忘正事,挺難得了。”
“你看好常?”
“這孩子懂事,我很欣慰。”
“比如?”
“送禮就不了,其他你又不是不懂,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孟秀麗沉默了一下沒吭聲。
常浩真隻是放棄一個署名權?
當然不這麼簡單!
《改革月報》是省經濟體製改革的風向標和機關刊,沈市長無論在錢塘還是去會稽都可以看到,如果這篇文章是程卓然和程雨詩名字放一起,大家都覺得是程卓然自己寫,女兒了不起打打下手;可把常浩名字放上去味道就變了,眾人會認為他看中這夥子了,潛台詞就是打算招女婿,而孟秀麗當初還想和沈家聯姻的。
雖然從未見過程家長輩,雖然學術文章共同署名不算什麼,但政府機關是何等敏感的地方,一點細微之處牽動東西都很多,隻要常浩和程卓然名字共同放一起,有心人再稍微打聽下關係,彼此心裏都會有杆秤。
常浩不是逼著程家表態選他,相反是往後退,不讓自己名字出現,避開給程家可能帶來的尷尬——對他來是必要對衝,落在程卓然眼裏就是“懂事”,不過這話不能對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