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月,車間的正式調令就下來了,我雖猶豫再三,還是沒能抵擋住誘惑,欣然接受了組織上的安排。當時車間給我安排的職務是行政幹事,與車間主崔昌碩任同一間辦公室,人們習慣地稱呼我為“崔主任的秘書”。
崔昌碩是一個“問題幹部”,在我來之前,因為小分隊的事情受到牽連,受到礦裏記過處分,但因為涉及金額少,退髒及時,所以礦裏給他的處分較輕,職務仍繼續保留著。當時,因為幹部大麵積落馬,東山銅礦一度出現人才饑荒,礦裏後來又陸陸續續啟用了部分被撤職查辦的幹部,但能夠保住現有職務的,隻有崔昌碩一人,可見礦裏對他的重視,他也格外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沒有辜負組織的信任,在涉及經濟的問題上從此變得格外小心謹慎。我曾多次見到一些有求於他的故友、老鄉和個體小老板,當麵要向他“意思意思”,他總是非常誠懇地說道:“我是栽過跟著的人,受黨教育這麼多年。”
劉全勝也一直仕途不順。他過去曾在銅業公司總部團委擔任過主持全麵工作的副書記,他的前後任書記出道之後,都升為了正處級,而他調到東山銅礦選礦車間後,隻安上了個享受正科級待遇的總支副書記職務。不久前才當上露采車間總支書記,好歹名正言順恢複了本位。
崔昌碩和劉全勝也許都沒有意識到,正是因為仕途當中的種種坎坷與不順,校正了他們的人生航標,成就了他們後來的成長。
露采車間作為東山銅礦的生產龍頭,生產任務非常繁重,但由於企業長期虧損,銅業公司已多年沒有追加生產性投入,設備老化嚴重。幾台主力挖掘設備“日本鏟”,早已過了報廢年限,仍在超期服役。那幾年由於市場銅價持續低迷,挹東銅業的效益指標一直在紅線上下徘徊。為了遏製效益滑坡,整個銅業公司上上下下,任務都在層層加碼,一年虧損額平均高達3000多萬的東山,更是年複一年湊響“扭虧增盈攻堅戰”的號角,下達給露采車間的采錄、供礦、堆壩量也在逐年遞增。
在艱巨惡劣的生產經營形勢麵前,勤勞樸實的礦山人沒有低頭。
我調到車間機關後,所接觸到的基層幹部、職工隊伍,堪稱是一支團結而富有活力的戰鬥集體,人人一馬當先,個個身先士卒。
崔昌碩跟我同一間辦公室,接觸的機會自然最多,平時生產正常時,他也會悠閑地把雙腿翹在桌子上,背靠在藤椅上跟我侃大山。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兵雄雄一個,將雄雄一窩。”任務吃緊時,屁股就再也坐不住,快50歲的人,動輒往山上跑,和工人們在一起時總是有說有笑,非常隨和。
在車間的生產調度會上,他總是用最樸實的話語苦口婆心告誡下麵的工長們:“我們還是要以礦為家。當然囉,誰都想往好處奔,我也想,我想調到總部去,還想去當國家主席,想不到唦!所以啊,我們這幫人隻有老老實實在這兒幹,把現在的飯碗保住,把職工的既得利益要保住。”
每次開調度會,與會人員事先會攤開一張最新曬製的巨幅采場平麵圖,扼要概括完上周生產完成情況後,再對下周的生產重點、進度計劃、主要設施的作業點分布進行統籌部署。最後大家齊聚在圖紙四周指指點點、各抒己見,共商企業發展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