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麵客依然沉默,手上的劍卻是逼得更緊了些。
“這麼說,閣下是非打不可了?”
蒙麵客點頭。
“那好,成全你!”龍在天眼中射出怒光,臉色陡變,一聲長嘯,雙手往案上一拍,人已經就地拔起,退向門外開闊處。蒙麵客亦跟進,二人就在小館門外,乒乒乓乓地交起手來。
眾人自然也顧不上吃飯,全都跑出來圍觀這一戰,間或疑惑地議論此人是何來由,竊竊私語。
蒙麵客劍法精妙,劍如魅影,攻勢淩厲。然而龍在天穩紮穩打,揮舞雙刀,每一招看似被動防禦,卻在防禦中將下一步要出的招已做好鋪墊。
好比下棋,看似一方氣勢洶洶,將得對方車馬亂躥,然而不經意間,卻發現對方赫然已經炮在中堂,車壓肋邊,隻消幾步,自己就要老帥不保了。
如此大概三十合,蒙麵客漸漸步伐淩亂,敗象環生。
“好!”觀眾諸人,多有為龍在天喝彩加油的。
此時蒙麵客見已處劣勢,索性求險,一劍劈出,不顧防禦,大有搏命之勢。
龍在天身經百戰,更不退縮,舉刀來迎,這也是武者交戰,招趕招出到這裏,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
底下的人都張大了嘴,這樣對衝,其中一方很可能不死也殘。
電光石火間,兩人身影在空中交錯,底下觀眾有人捂住眼睛,有人已經尖叫。
然而,他們隻聽到巨大的“哐啷”一聲。
龍在天的隨從老魏顫巍巍地看過去,戰場上不知何時,成了三個人。
他的家主保持著進擊的姿勢,那蒙麵人狼狽地坐在地上,而他們之間立著一個修長的倩影,手裏拿著個圓圓的好似盾牌的東西。
“唉,我的鍋啊!”老板站在青石路上,用手沿著鍋沿轉動,她手裏的炒鍋是玄鐵製成,此時卻有非常明顯的一個大洞,洞的切口鋒利整齊,仿佛那鍋不是玄鐵做的而是豆腐做的一般。
她身後的蒙麵人發著抖,能看出他盡力在克製,但麵臨一個洞差點開在腦門上的境地,一般人總是會忍不住有些抖的。
“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們老爺都退隱了,還有什麼恩怨!”見場麵有短瞬的平靜,龍在天的隨從老魏從人群裏開始往當事人處跑,一邊跑一邊大喊。
“對!龍大俠一生行俠仗義,你為什麼要襲擊他?”群眾也很激憤,揮舞手臂,紛紛附和。
人們圍上去,成一個圓圈,激動之中,卻隻有圓圈裏的三個人最為沉默,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沉默中,卻生了一點點變故:蒙麵人的鬥笠從中裂開,“啪”地變為兩半,顯然是受龍在天淩厲刀氣的影響。
裂開的鬥笠和蒙麵的布巾默默地從他頭臉上滑下,月光照在他臉上——是一張年輕清秀的麵孔。
原本舉著胳膊的老魏突然僵住了,喃喃:“怎麼是你?”
群眾中的氣氛也一下冷卻,有人還在高呼,卻發現旁邊人安靜得尷尬。
“孽障!孽障!”龍在天臉色發青,說話時盡量狠厲,卻再也不似方才那樣中氣十足,反而聲音有些發抖,“老夫怎麼會,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群眾中刮過低語的風,有知情的跟不知情的普及八卦:龍在天的兒子龍小同從小不服管教,凡事都要與老爹對著幹,長大之後幹脆離家出走,還拜入龍在天的對頭門下學武。
年輕人站起來,用衣袖擦擦嘴角血跡,冷笑著說:“我什麼樣,不都是你養出來的?”
“少爺,少爺!”老魏跺著腳道,“你要氣死老爺嗎?怎麼可以這樣忤逆不孝?”
“不孝?”龍小同嘴角掛著輕蔑的笑容,“我爺爺去世時,有人為了進益自己的武功,連看都沒去看一眼,您倒是給我講講,這是何等的孝順?”
老魏一哽,一時不知怎麼反駁。還好旁邊有人接上茬:“龍大俠那是為了行俠仗義,你問問江湖上,有幾個沒受過龍大俠的恩惠?”
“是啊,是啊。”幾個路人同時附和,有的說龍在天資助過他的孩子上學,有的說龍在天為他娘子請過名醫看病。
然而龍小同不為所動,眉頭一挑,語氣淩厲:“那麼請問,我娘難產時他在哪裏?我哥哥夭折時他又在哪裏?外頭人都這麼值得幫助,敢情我家人就天生更該死?”
說著,他逼近那搭腔的路人:“這到底是‘行俠仗義’,還是‘沽名釣譽’?你倒是說啊!”
路人被他淒厲氣勢嚇得倒退三步,躲進人群,再不出聲。
“休得胡鬧!有什麼事,衝老夫來。”龍在天在一旁,終於發聲,瞪著龍小同,“你既然如此恨我,我也隻當沒生過你這兒子!”
龍小同轉過來,滿臉笑得詭異,從齒縫裏擠出嘲諷:“你現在才當沒我這兒子嗎?我可是從來,就沒當有過你這個爹!”
這一句落地,滿場盡皆心驚,隻怕以龍在天的脾氣,會讓兒子血濺當場。老魏甚至已經做好姿勢,準備死死抱住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