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十分,桌上擺了四例菜品,因為蘇晉提倡戰時節儉,所以吃用上也極盡簡略,此時侍候的人都知道皇上心中煩悶,特意做了格外精致罕見的菜式,蘇晉卻隻看了一眼就叫人撤了下去,獨自坐在案幾前,此刻隻覺神思無主,似有滿腔怨憤又似是焦急痛心,這時又有人傳報說百裏焉請見,蘇晉揮了揮手吩咐了不見,傳報之人彎著腰還未完全退出去,就見百裏焉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蘇晉看了他一眼,強定神思,沉聲問道:“什麼事?”
百裏焉規規矩矩行了大禮,蘇晉抬了抬手,他起身道:“聽聞皇上將大都督羈押候審,如今戰事膠著,陣前罰帥,是否不妥?”
蘇晉聽他口氣不善,堂內又有侍衛在場,不願與他細說,隻道:“若是為這事來的,不必多言,朕自有論斷。”
哪知百裏焉不但不退下,反而揚起頭言辭愈加激烈,“大都督跟隨皇上東征西討,為皇上外馭國敵,內收輔臣,皇上如此對待大都督,請恕臣下鬥膽直諫,君視臣力國士,即以國士報之,如果君視臣如草芥,當以仇寇報之!”
這句話說的極為嚴重,蘇晉不禁怒道:“百裏焉!朕知道你與秦箏互引知己,有同袍之澤,但你可知道朕為何關押她?”
“臣下知道,大都督私放敵將是事實,但打仗的門法千奇百怪,也許大都督是故意縱敵以圖它效,不管是何緣由,某些人不懷善意將通敵這等大罪扣在大都督頭上,皇上莫非也信了?”
“朕當然不信,但朕不得不罰,那麼多眼睛親眼看見她放走金麵,如果朕視若無睹,如何以正視聽?”
百裏焉乍然一笑,道:“人說官海沉浮,如今臣下才算知曉,平日看皇上對大都督尊崇備至,言聽計從,可一旦有礙王權,皇上就立刻丟車保帥,看來這就是帝王之術。”
蘇晉被他氣得胸中一滯,卻聽又有人傳報道:“皇上,丞相求見。”
蘇晉抬了抬手,無奈冷笑道:“今日真是熱鬧。”
蔣戴進來後如常行了禮,見蘇晉麵色不豫,百裏焉倔強的站在一旁,心中已經有數,於是低首道:“皇上,涼郡軍報頻頻呈來,因大都督現在獄中,這些軍報耽誤不得,請皇上示下。”
蘇晉道:“你酌情辦吧。”
蔣戴躬身道:“遵命。”
他又看了看百裏焉道:“百裏將軍,不如出去與我一同商議,軍政上的事,我也有一些要請教。”
百裏焉倔強道:“商議什麼?沒有大都督,誰是那個金麵的對手?涼郡就是耗費千軍萬馬也打不下來。”
蔣戴聽他這麼說,臉嚇得焦黃,趕緊道:“皇上此刻一定比咱們還著急,但皇上也比誰都難,百裏將軍不要再有逆上之言,休要火上澆油!”
百裏焉橫道:“如果皇上是昏君,我今日之言就是逆上,如果皇上是明君,我這就是忠言。隻怕皇上自從登基,已經聽不進逆耳忠言。”
“放肆!”隻聽蘇晉一掌拍在大案上,指著百裏焉道:“朕今日就是昏君,即刻就斬了你!”
百裏焉竟絲毫不懼,仰頭道:“天威當頭,臣下不敢反抗,何況皇恩浩蕩,將臣除去賤籍,又將我母親迎入祖位,臣感激涕零,今日以死報之又如何?”
蔣戴立刻雙手據地,言辭懇切道:“請皇上暫息雷霆之怒!大都督乍然被拘,軍心難免浮動,百裏將軍唯恐局勢危殆,這才話不過思,請皇上寬仁一次,饒恕百裏將軍。”
又回過頭對著百裏焉道:“如今的情勢,皇上不治大都督,文臣激怒;皇上治了大都督,武將不服,皇上兩難之境,我們應當體察上意,穩定軍心,這也是大都督之所願,別忘了,國賊枕戈相望,我們如果自傷心肺,讓仇敵趁了間隙,豈不是得不償失?”
蔣戴為官多年,自是精通為官之道,也頗為了解蘇晉,知道此刻讓百裏焉服個軟,蘇晉是不會真的責罰他的,忙給百裏焉使了眼色。
百裏焉抿緊了嘴,在蔣戴的神色相逼下這才跪下,拜了一拜道:“今日臣下屢屢失言,請皇上降罪!”
蘇晉本也沒想真的斬他,隻是被他一句句相激至此,此刻輕歎一聲,蔣戴見狀立即伏地,語帶喜色道:“恭喜皇上!俗話說家有淨子,不敗其家;國有淨臣,不亡其國!皇上寬仁治下,才有如此耿介之臣。”
蘇晉一笑置之,蔣戴忙拉著百裏焉退了下去。
兩人一前一後各有心事,誰也沒有說話,一直出了宮門,蔣戴忽然駐足不前,百裏焉也停下來,等著他開口。
看著百裏焉那大而無畏的樣子,蔣戴抬起袖子指著他道:“你知不知道,今日的堂上之君如果是司馬超,你將必死無疑。”百裏焉聳了聳肩,蔣戴重重歎息一聲,“你啊,要記住,永遠不要挑釁帝王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