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棠連日來也是心神不寧,孟州遠在邊關,與京城比起來,那裏完全是一個窮山惡水之地,更為重要的是,那個地方對於自己來說太過於陌生了,孟州州牧司馬贏多年來野心不減,帶兵多次南下,企圖吞並中原,雲驍軍多年來最重要的戰爭就是與司馬贏作戰。
而司馬贏的世子司馬超對她來說隻是一個仇敵的名字而已。
隻短短幾日,仇敵就成了自己的未來夫君。
除了她自己,整個雲驍軍都不願接受,也不明白皇上為何要答應這門親事。
但對雲棠來說,她最生氣的是自己的父親,他竟然沒有回絕這門親事。
更可笑的是,皇上為了顯示和親誠意,下旨以公主之儀和親,並賜封號“安國”,安國兩字,多年來征戰沙場都未得到如此殊榮,如今卻要依靠出賣自己而獲得者這最高榮耀。
小時候總聽先生講故事,說公主為了國家遠嫁和親,她隻覺得那些女子傻的透頂,明明都知道這種辦法隻是治標不治本,但還是不惜犧牲自身。從來也沒想過,這樣的事情會砸在自己身上。
她連著兩日心內鬱結,第三日一大早便去街上散心,可在熱鬧的街上走了一天,也沒有絲毫的輕鬆,以往這熟悉的街道總有無數新奇的事物吸引她,如今看來竟都添了蕭瑟之意,便意興闌珊的回了府,想著這幾日對父親的態度冷淡,又忽然有些不忍,便朝著父親住的園子走去,走到窗下,卻聽裏麵傳來歎氣聲,於是便止了步,將耳朵輕輕的靠近窗欞,隻聽父親的聲音道:“你也說這是司馬氏的詭計了,棠兒嫁過去會有好日子過嗎?”
許廣的聲音道:“其實皇上未必不知這是孟賊的緩兵之計,但皇上為何同意和親,大將軍可想過?”
雲仲道:“你的意思,皇上有意削弱雲驍軍?”
許廣道:“不錯,雲驍軍驍勇善戰無往不利,大將軍門生故吏遍布天下,皇上怎會不忌,可說句犯上的話,大將軍畢竟老了,皇上出於多層考量或許不會動你,但他不能允許郡主做第二個兵蓋天下、權傾朝野的雲仲。”
雲仲之所以沒有回絕這門親事,正是有此考量,雲家雖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但卻掌管天下兵馬,使得這璟國天下,政權、軍權一分兩家,無法中央集權,這一點自古為君王大忌,更何況此時正值太子上位時期,政權交替,皇上自然要削弱雲家,給太子留下一個完全姓蘇的朝堂。
其實近年來,雲仲聽從許廣的建議,已經有意在朝堂中避權,驅散門生,上交部分兵權,隻要下了朝,便緊閉府門,以免官員來往過密,引發皇上疑心,但是雲仲心裏清楚,這些完全不足以安下君王的戒心。
在這樣複雜的形勢之下,就算他心裏清楚雲棠與太子雙雙有心,卻也從不敢開這個口,因為,皇上不可能讓下一代江山還存在雲氏的威脅,不管是在軍隊,還是後宮。
偏偏雲棠性格剛烈,知曉皇上不願見她常伴太子,便從此絕口不提,在外人麵前就好像和太子隻是交清如水,出入宮中對太子也是能不見則不見,這樣懂事的女兒,自己不知是高興更多還是心疼更多……想到這裏,雲仲歎了口氣道:“我早知會有這麼一天,可棠兒畢竟是女兒身,不能入朝參政,皇上竟也如此忌憚。”
許廣並沒有給他一絲希望,直言道:“雲棠郡主從小表現出來的非凡謀略和兵法奇才,皇上怎能不忌憚?加上她在軍中的影響力不亞於你,將軍,趁這個機會遠嫁郡主未必是壞事。”
雲仲的聲音竟有些微顫,過了許久方道:“可我隻有這麼一個女兒……”
雲棠退後一步,心中思潮翻滾,自己這幾日以來一直埋怨甚至怨恨父親,但卻不知,父親比她更掙紮更為難……父愛雖然不像流水細而有聲,卻靜默如山,所有壓力一肩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