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武元年，三月二十七日。
“雍華關巡守都指揮使上報：近日於邊關遼源拾所遺軍器，得盔六千餘頂，甲五千八十領，神槍一萬一千餘把，神銃六百餘個，火藥一十八桶。其外騾馬二十餘萬，並衣甲器械輜重，盡為北元所得。”
天塌了。
京城被一種奇怪的靜謐所淹沒，沒有人會相信三十萬大軍毀於一旦，無數文官武將戰死，更沒有人會相信最為精銳的禦元三衛成了真正的禦元者，京城變得不堪一擊。
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哭聲不絕，大臣們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因為目前麵對的是一個最棘手的問題——皇帝的下落。
社稷為重君為輕。在某種程度上，皇帝的命並沒有比尋常人值錢，往往碰到這種進退兩難的問題時，很多人寧願他已經死了，風光大葬之後，迎來新帝，迎來新的統治者，迎來新的軸心，所有人圍著他轉，一切又將繼續。
千陌羽站在窗前，外頭除了一輪明月，連半點星光都不在，不知道是不是枉死的人太多，京城的三月忽然變得有些寒風瑟瑟。
將一條錦袍披到他的身上，抱住他的身子放柔聲調：“風口冷，不要站這，明天你還要回宮，早點睡了好不好？”
皺起眉看著他這幾天消瘦疲倦的樣子心疼不已，但是我明白這些事總要他去麵對。千陌羽回望著我，紫瞳裏倒映著一輪明月，恍恍惚惚美得心醉：“秋兒，我一直覺得自己做得沒錯，你呢？”
不安，是滿滿的不安。千陌羽的自信在這個時候起不了什麼作用，他也是人，他也會害怕手染這麼多鮮血。
“我會陪著你。”將臉貼到他的脖頸，一片涼濕滾落了下來，浸潤了他朱紅的衣領，像是落下的血。
“曆來帝王繼位總是免不了一番腥風血雨，隻要你以後善待百姓，勤於政事，那麼他們並不會白白犧牲。”對他笑了笑，除了安慰，我什麼都不會做。
千陌羽付之一笑，微翹的唇瓣揚起了慣常的弧度，隻是有些苦澀：“其實當初我不該同意大哥將禦元三衛放在陣營當中。”
“禦元三衛不是你送給千陌雪的麼？”我鬆開了他吸了吸鼻子道。
“不是，禦元三衛當初並不在我的料想中。隻不過大哥問我要，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我不能不給。”千陌羽歎了口氣說道。
“那麼這次禦元三衛的叛變，並不在你的計劃中？”我瞪大了眼，本來以為千陌羽特地將這支精銳部隊加入陣營當中以保萬全，沒想到最後是千陌雪自掘墳墓。
“禦元三衛雖被我收服，到底仍是北元的軍隊，若是對別國開戰或許有所把握，但是對北元……”千陌羽搖了搖頭，深紫的瞳孔裏是滿滿的無奈，我總算明白為什麼這幾天他都是寢食難安。
“可是朝中的大臣就沒有提出異議的？再這麼下去難保他們不把罪名加之你的頭上！”現在旻曌戰敗，皇帝下落不明，再加上是內部叛變，大臣們找不出緣由最容易推脫的說辭無非就是將矛頭對準千陌羽。
“旻曌大軍三十萬，所有人都以為所向披靡，畢竟北元將士隻是十萬，以一敵三，根本不在考慮當中。至於千古罪人，應該不會是我。”他冷冷地笑著，月光在他的眼裏變得異常的寒涼。
我點了點頭，雖然知道他很安全但是那顆懸著的心並沒有下來：“難道千古罪人將會是千陌雪？他沒死？”
“嗯，原本我隻是想讓他戰敗但並沒有想讓他淪為北元的階下囚。現如今因為禦元三衛的叛變，三十萬大軍無一幸免，那麼自然是旻曌很多人都想讓他償命。畢竟，如果他活著那麼道義上肯定要將他迎回，迎回一個戰敗的國君，代價絕對不小。”他離開了窗邊，將外頭的錦衣攏得緊緊的，然後坐到漆花凳上喝了口茶。
王子犯法尚且不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一國之君，即便打輸了仗也沒有人可以將他治罪，倒不如一了百了，讓北元殺了他免去旻曌的後顧之憂，隻不過，誰會放掉這到了嘴邊的肥肉，還不好好趁機敲詐旻曌一番。
“那接下去你準備怎麼做？千陌雪沒死，你不可能繼位，但是不繼位你又怎麼掌權？”曾幾何時，我居然也開始這麼功利，雖然希望他繼承高位，但是心底又是隱隱的顫抖，讓自己都有些禁不住地害怕。
千陌羽放下了茶盞將我摟進懷裏，溫膩的氣息拂過耳邊：“秋兒，謝謝你。”
我有些急切地回抱住他，總覺得幸福似乎會隨著他站得高而變得越來越遠，但是轉念想著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應該支持他麼！心底似乎因為這種固執而慢慢放鬆下來。
“監國一位是我如今能做的，隻要在監國上作出成績我想皇位離我並不遠。”千陌羽摟緊了我，緩緩地咬住我的耳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