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兒我在醫學院挺出名,簡直就是十大風雲人物。
到底時代不一樣,我的戀愛宣言傳遍全院之後,意外地沒有受到多大排擠。同學看我的眼光隻是好奇,我跟白椴每每在同一個場合出現,總是萬眾矚目。白椴私底下已經不怎麼跟我說話,每次一同出現在課堂上,總是大家一起望著我,我孤單地望著白椴。
暗戀難受,這樣光天化日的明戀更難受。
初夏的時候我拿到了駕照,自己給自己買了輛沃爾沃,我媽的那輛白色皇冠被我鎖進車庫裏,沒事兒的時候我還會去親自擦一擦。說不上我對這輛車是什麼情感,可就是不願意開,每每我一個人端著盆水在院子裏起勁兒地擦玻璃,總會有一種我媽還在的錯覺。辦好新車手續後我一紙走讀申請打上去,把學校的宿舍給退了,天天開車上學。
不是我招搖,車是早就想買的,而且住在寢室也並不方便。以前天氣一熱同寢室的幾個哥們可以隻穿褲衩在走廊上亂跑,現在就算悟出痱子了也隻穿五分褲,打赤膊的基本沒有,晚上睡覺蚊帳扯得嚴嚴實實的,就差蒙遮光布了。
大夥兒嘴上雖然不說,心裏還是介意的。
那會兒我挺鬱悶,心想我連自己性向都還沒搞明白呢,這同性戀的名號算是坐實了。我沒事在家裏研究弗洛伊德,橫看豎看自己不像是同性戀。有一次我跟老謝那幾個老男人出去唱歌,唱著唱著其他幾個就不見了,我問老謝他們幹嗎去了,老謝喝醉了指了指身邊的小姐傻笑說,辦事呢,要不要也給你來一個?
我當時想也沒想就點了頭,說來一個就來一個吧。
老謝當時喝迷糊了,伸手就把身邊的小姐推給我:去,陪陪咱們小爺。
陪酒的小姐笑靨如花:這位小爺長得真好,今兒晚上姐姐使出看家本領,可要好好招待您。
我被那小姐帶進樓上房間,我叫她先去洗澡,我在床上候著。她洗澡時我就坐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白椴,心肝想得一抽一抽地疼。
我說白椴,我就不信我今兒晚上忘不掉你。
那小姐洗了澡出來,□半露就往我身上倒。我沒跟她廢話,五指伸進浴袍直抓她胸脯。她嚶嚀一聲,蛇一樣纏上身來,十指靈動地剝我的衣服。
我跟她配合得很好,一個急於宣泄,一個擅於誘導。她雙腿牢牢鉗住我腰身,胳膊搭在我肩膀上,眉飛色舞:爺,您多用點兒勁兒,我受得住。
我咬住她肩頭向她體內衝刺。
啊,爺,您輕點兒,輕點兒……
她高聲尖叫,嬌喘連連。我有些恍惚,我一邊抽動一邊想,看,我正在跟一個女人□,我能夠跟一個女人□,真好。
再見了,白椴。
他的笑容在我心中一閃而過,如流星般絢爛,我一怔,忽而一泄而出。
身下的人放鬆了:爺……您可,真是……猛……
我推開她,抱住頭想哭。
學期末的時候,我在學校網站上選課,無意間晃到了醫學院一條學生新聞,說是首批麻醉學碩博連讀中美聯合培養名單下來了,連讀一共五年,國內兩年國外三年。我點進去一看,白椴的名字赫然出現在榜首。
我猶如被人當頭一棒,愣了半天後,摸摸索索地拿起手機找鍾垣。
“白椴不是你的學生麼?為什麼會去參加麻醉的碩博連讀計劃?是不是你安排的,是不是?”我一陣尖叫,“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這種聯合培養一般都不會有人回來!你明明知道!”
“念非,你冷靜點,是他自己的意思。”鍾垣聲音很平靜,“他是我的得意門生,他走了我也覺得可惜。”
“不可能!他一直喜歡腦外,不可能突然轉性去讀麻醉!”我斬釘截鐵地下定論。
“沒什麼不可能,白椴是全才,讀什麼都行。上次他在附院幫李主任上了個腹腔鏡手術,一個人完成了硬膜外麻醉,幹淨漂亮,連老醫生都給震住了。李主任下來找他談話,問他要不要讀麻醉,他考慮清楚了才跟我說的。”鍾垣頓了頓,“我必須尊重他的選擇。”
“他……他……”我半晌說不出話。
“天高任鳥飛,他是鴻鵠,你由他去吧。”鍾垣一聲歎息,良久,又補了一句,“至少,他還要在國內待兩年……你好自為之吧。”
我怔怔地放下手機,凝視窗外,一片盛夏的慘綠。我想他是真想躲我,一直躲到大洋彼岸去。
可是還有兩年,兩年的時間也許可以改變許多東西。譬如,人心。
我開著車,失魂落魄地來到和平小區。白椴那時候已經搬出宿舍在外麵租房子住,隻是原因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相同。我到白椴租的那間屋子樓下時心裏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就是想見見他,說說話,哪怕聽他罵我幾句,也比他不理我來得痛快。
我倚著車門給白椴打手機,起先沒人接,我再接再厲地又打,打了兩三個之後終於接通,我也已經做好了被他罵一通的準備。誰知白椴的聲音很飄渺地傳來,似乎還帶著些細小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