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城西看守所(1 / 2)

我頓時懵了,天旋地轉。

這麼多年了,我知道我不算是個好人;報應是有的,可沒想到是在這個時候。太突然了,沒道理。

小時候我看港片兒,知道幾句洋歪歪的米蘭達警告;大意是警員正氣凜然地說你有權保持沉默,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你有權請律師雲雲。英美法係下的犯罪嫌疑人總是人模狗樣,開庭時抖擻的是西服領帶而不是橙色小馬甲,恨不能將人權二字刻在腦門兒上。而我被兩位警官一路推搡著架上車,途中絆了一下,右邊那位製服恨不得照著我屁股踢一腳,一記手刀就劈在我後脖頸上:“你他媽給我老實點兒!”

警車停在附院後門外麵,沒有造成人山人海的圍觀效果,可已經有一圈兒同院的醫生護士站在院子裏看了。

“念非!”

我一回頭,是鍾垣;他氣急敗壞地頓著足,一副想撲過來的樣子,被身後的柴院長扯住了。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小夏這孩子挺好的,柴院長你別聽那幫警察瞎說,肯定是他們公司的事兒,過幾天就出來,肯定的。”李學右跌跌撞撞地攆出來拉著院長的胳膊,“這不就是拘留麼,啊?還沒逮捕嘛,不是逮捕了才算麼……”

我下意識地在人群裏尋找著白椴,可是沒能找到。李學右跟鍾垣一人拽著柴院長一隻胳膊大眼瞪小眼,毫無辦法。我聽見李學右在罵肖雁平:“媽的肖雁平這時候死哪兒去了,自家徒弟出了這麼大事兒也不出來!”

我一個閃神,左邊的警官已經把我拖上車了。

“白椴呢?也死了?這會兒不是沒手術麼?”李學右要跳腳了。

車門嘭地關上,把附院後門的一片喧囂擋在門外。

“老實坐好!”一邊的警察扭過我的胳膊。

警車發動了,附院漸漸變遠變小。我扭過頭挺執著地看著附院的方向,就在附院的後門快消失在我視野中時,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台階上不顧一切地衝了下來。

他跑得太急,一個跟鬥就栽倒在石階上,額角著地。

他仰了仰頭,撐在地上直直地看向這邊,有一些紅色的液體從額頭上流下來。

旁邊有一群白大褂立馬圍上去,漸漸將那個身影淹沒了。

按照刑事訴訟法,拘留後二十四小時內我就應該被提出來訊問。

但從下午四五點鍾被拘一直到天黑,我都被單獨羈押在小隔離室。房間空蕩又狹小,水泥地麵,連張椅子也沒有;我被拷在房間一隅的水管上,動也不能動,隻能懨懨坐在地上,冰冷又潮濕。

我身上手機,表,錢包等一係列值錢的東西全部被搜走。被關押前帶我進來的警察對我做了個特別鄙夷的眼神,反剪我雙手時下手極重,我覺得我兩條胳膊幾乎脫臼了。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著警方訊問,可是想象中的酷刑一直沒有到來。黑暗中人的思緒仿佛變得呆滯,我突然沒了方向,不知道這場劫難從何開始;我不知道警方到底知曉了多少,洗錢?通風報信?非法持槍?窩藏郭一臣?

不知道是多少次,我終於又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待到天已經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隔離室的小門突然被打開,兩個警察走進來,二話不說就開了我的手銬拖著我往外走。

“……要訊問?”我被走廊上的燈光紮得睜不開眼,迷迷糊糊地問身邊的警察。

“閉嘴!老實點兒!”警察抬手就是一耳光。我不知道我哪裏不老實了,這時候肚子又極餓,不由被這一耳光抽得眼冒金星。

“好好兒走!你他媽沒骨頭還是怎麼的?!”那警察不由給了我一腳。

我被他這一腳踢得清醒了不少,跌跌撞撞地朝前麵走了幾步。也沒過多久,那警察就將我帶到一個院子裏,那院子方方正正,四麵都是三層的小青磚樓,跟一般的居民住房無異。唯一的區別,就是每層樓的陽台上都封著小指粗細的鐵絲網。

“新來的?”門口執勤的一個法警問了問我身邊的警察。

“剛拘留,明兒訊問。”那警察意義不明地將我推過去,“你知道。”

“孔六那間兒還空了個床位。”執勤的法警同樣意義不明地笑了笑。

“我們明兒就訊問,合適點兒。”警察交代了幾句,又看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突然覺得全身的汗毛一根一根倒立了起來。

“看什麼看,跟著我過來!”法警瞪我一眼。我那會兒心裏憋著火,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當下就瞪了回去,結果那一眼還沒瞪完我又挨了一耳光;這次我差點兒被揍出鼻血來,踉蹌向後麵退了幾步,還沒來得及撞在牆上又被人拽著頭發拖行了幾步。

我頭皮生痛,齜牙咧嘴地睜開眼瞧那法警,隻見他凶神惡煞瞪著我:“想死了?!都到這兒了還他媽不老實,老子看你橫到什麼時候!”

說完他一把將我拖進一樓最裏間的囚室,一屋子的犯人都被這邊的陣仗弄醒。靠門邊兒還空著個床位,那法警連拖帶踢地把我扔過去:“有種你明兒給我站著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