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朋友失蹤(1 / 3)

朋友失蹤

短篇小說

作者:趙小良

我的朋友已失蹤三天三夜了。

朋友的母親和妻子找了他三天三夜,也罵了他三天三夜。當我得到消息趕到他家時,見她倆已是滿臉的疲倦絕望。尤其是朋友的母親,訴說中已帶著聲聲悲泣。我知道這確實夠難受的,對於已喪偶多年的老女人來說,這確實是不小的打擊。兒子平白無故地失蹤了,為母的能不心焦嗎。他到底究竟是啥時離開家的?你能再詳盡說一下具體經過嗎?你們那天真沒發生口角吵架嗎?我一連串問我朋友的妻子。我最擔心的是朋友因生氣而離家出走。

沒有,朋友的妻子說,我同他有什麼好吵的,已沒什麼好吵的了。從她的語氣中,我能讀到一絲寒意,它像一股寒流,迎麵朝我撲來,我不覺打了個冷戰。是的,她已是朋友的第二任妻子了,原配在五年前的一個傍晚,丟下朋友和她的孩子,跟另一個男人走了。他是吃了晚飯出門的,朋友的妻子喝上口開水,說是去跟人打牌,離家也不遠,走路最多也不過十五分鍾的光景,事後我們去了他打牌的地方,問了一下跟他打牌的三個人,說那晚他沒去過,一口咬定他沒去過。

這時我又聽到了朋友母親的哭泣聲。

媽,你能不能靜一靜,讓我把話講完,你以為我好受嗎?第二天一早就去報案了,二十四小時還未到,我是淩晨兩點才發覺的,醒來一摸身邊,還不見他的人影,打了他很多遍手機,莫名其妙地竟停機了?我懷疑他去前妻什麼的情人那兒去了,這個該死的東西,既然嫌棄我,可以明說嘛,好聚好散,用不著玩失蹤。你以為我會攔他嗎,才不會!作個自由身不也很好,我是後悔了,後悔當初為啥不睜亮雙眼,看看他的真實麵目,隻要他當著我的麵跟我說,不想跟我過了,我不會拿你們羅家一分錢,打個箱包,立馬就走!

不會的,他不是那種人,我說,肯定是出了些什麼意外。說著我拿出手機,試著給朋友去電話,也是一樣,停機。我不死心又重撥了幾次,還是原樣。真怪了,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啊。

不可能的,友人的母親打插說,她的聲音尤如從遙遠廢棄的礦洞中傳來,都在,他的銀行卡和身份證都留在家裏,不可能拋下我們跟其他女的走的。不可能,不可能的。

這也是,我說,要真跟其他女人私奔,也應該帶上這兩件東西才是,出遠門,沒這兩件東西不行,錢和本人身份證。由此可見,他還在這個城市,不會走多遠。

你出遠門,跟其他女人私奔,會帶上這兩件東西嗎?友人妻子帶著很不友好的口氣問我。

應該會的,我想這是肯定的,我答她,沒這兩樣東西根本活不了命啊!我想假如有預謀的話,隻要不是傻瓜,都會帶著這兩樣東西。

我擔心的是他出車禍事故,已不在人世了……

媽,你怎麼又來了,你還想不想讓我再呆下去了,你要這樣,我也會走的,早晚會走的……

我想我在晚上的日記上,又要記下這麼一段:一個男人跟原配妻子分道揚鑣後,是不可以再娶的,因那不可能再有什麼堅實的感情基礎,要有的,隻是利用和肉體需求罷了。一旦這層關係失去後,隨後便是迅速地土崩瓦解,形同陌路。這一世上,你唯一與她扯不斷關係的,隻有是你的母親了。

去各醫院查過了嗎?我問,會不會在路上真被什麼車撞了。我想等會我是得到醫院去細細查詢一下。

已去查過很多遍了,朋友的第二任女人說,沒人,沒見有羅明這病人。公安交通道路事故也沒見有羅明之人的記錄。我就說他分明是躲著我。

他不可能躲你的,友人母親嘶啞的嗓音,再次強調說,阿莉,你行行好,能否看在我的麵上,別再說了。話音沒落,已聽到她的嗽咳聲,沉悶的嗽咳,從木質的西餐桌傳到我這邊,我能覺到整間房子都在顫動。

此情此景,使我掂念起遠在家鄉的家母。

我站身想替她倒杯水喝,我於是立起身,走向了廚房。當我進廚房拿上熱水壺的時候,那位叫阿莉的女人也跟了進來,氣糊塗了,她邊進來邊說,忘了給你倒茶了,我這會就給你沏。近距離,我能感覺到她身上流動著的活力和朝氣。或許友人一年前娶她,就是一個錯誤的選擇決定,畢竟相差年齡稍大了些。他四十五,她三十,整正十五個年齡段。要沒事還行,一旦家裏或自己身上發生點變故,難保會不牢靠,這種婚姻,睡夢中也會覺得提心吊膽。在我說沒事的,還是我自己來這句話時,我看到餐廳的一雙眼,如黑夜裏一柱明亮的強光,正打量著這邊。那是朋友母親的眼睛。我趕緊折身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座位。

客廳的座機電話就在這陣兒響起,那一刻,友人母親似乎成了一頭飛奔的野鹿,口喊著來了來了我來了,奔向話機,才捏上一會,我見她整個身子即刻癱軟了下來。自兒子失蹤那一天起,她可能已接到好幾個這種失望的電話了。

媽,有羅明的消息嗎?是不是派出所那邊打來的——?她的還在廚房沏茶倒水的媳婦拉長聲音問她。這使我的心底升起了一絲溫暖。外邊天色陰沉,正是冬季,天氣預報說,今明天起,會有強冷空氣降臨,隨後而來的是一段雨雪天氣。

有熱茶水就好得多,你的頭腦思維也便如在瓷杯中那片片飄浮沉甸的茶葉,會漸漸舒展開來。他出門前真沒說什麼,我再次重複說,比如那些天在公司單位有沒有碰到什麼不順心的事?

就與同事領導鬧矛盾也不可能離家出走啊,朋友的第二任妻子說,他這人你也是知道的,壓根就是沒心沒肺呆佬一個,就天塌下來的事,他也照樣嘻嘻哈哈,吃喝不誤。不可能生悶氣去做想不開的事。

他人緣關係一向很好,朋友母接著話木木地說,單位同事之間,要有什麼化不解的口角矛盾,有很多總是他出麵去解決的,他們對他評價印象一直很好。

您上他公司單位去了嗎?我問她。

也不是一趟,已很多趟了。不在,已有很多天不去單位上班了,他們也急著四處找他。這孩子,說好早點回家來替我洗腳的,隻要他在家,晚上臨睡前他總會用熱水給我洗回腳……

孝順得有點肉麻發笑,朋友妻子冷冷地說,他給我連遞塊毛巾也懶得遞。

你說什麼呀阿莉,朋友母親說,他哪會兒虧待過你了,家裏有什麼好吃的,他可總等著把第一口留給你啊。

為此他還特為你去學了不少花式菜譜呢。我說。餐桌上的幾本菜譜,一猜便知。

你怎知道他為我去學的呢,友人的年輕妻子乜斜了我一眼說,沒準又為了他的什麼前妻情人去學的呢。

阿莉,我說阿莉……

我想是的,就去年的冬天,朋友與我說,他已找到了心儀的女人,漂亮倒算不上,就是比較年輕一點。他喜歡年輕的女人,他說,我就這麼個嗜好,你就別來唱反調了。生命如此短暫,他不能容忍同自己差不多上下年齡陌生的老女人同床共枕。得了吧,我知道你是替我操心。你以為同接近更年期的女人生活就能天長地久嗎?什麼,也隻是為了找老來伴?你與我都還剛上中年,有這一觀點認識是錯誤而可笑的你知道嗎!隻要條件具備,自是如鮮花般盛放年輕點的好。他真慶幸五年前前妻這個婆娘的恨心離去,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哈。會有什麼代價你說,沒有愛其實也可以開始的,起頭有與沒有都問題不大,你知道日久生情這個道理嗎,處得久了,也自會舍不下離不開你的。對這類頑固份子,我是無計可施,一點辦法也沒有。

客廳的花幾上,有一件清代時期的青花壇子,壇子一塵未染,擦拭得相當幹淨,畫麵是一幅《山居圖》,畫內有山,有樹,有流動的江水,還有兩三間簡陋的房舍,房舍周邊有一塊開耕過的莊稼園。裏麵有兩個人,也隻有倆個人,看去已上中年的兩位男子,似有說有笑,正在江邊垂釣。我對著它看了好久。那曾經是我心愛的藏品之一,有一天朋友來我那裏看中了它,硬是要讓我說個價格捧走它。我說既然你喜歡,就當是你新婚我送給你的禮物吧,但我有個要求,你聽好了,不管碰到什麼,你得保護好它,別讓它破裂破損,就像你這次的愛情,不,哈,說錯了,就像這次你的新婚姻,在台麵上,能完好如初地擺放到老眼昏花的一天。

如今這件青花壇還絲毫未損放在這,也可大致了解他這次的婚姻沒發生多大變故。可以完全排除同夫人吵嘴而離家出走。

你說是不,就被人綁架,照理這會也應該來勒索電話了,朋友的第二任夫人說,幹啥都應該會有個目的性才是,綁匪當然也不會例外,除非劫財除非劫色。你拉倒吧,誰會來劫我,要劫也可能隻有他那個呆頭鵝了!說這話時,她已經換上鞋開出門去。

也難為她了,朋友的母親說,就這麼失魂落魄,已請假三天不去上班了,這可真如何是好……

她上哪去了?我問她。

還不又去下麵那邊的棋牌室找去了,光今天上午就去了兩趟了,朋友母親說,我說他要上那兒打牌,早也該回家了,不可能藏起來不回家的。可她就是死不信,硬是要他們交出她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