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萋萋,生死茫茫,無言隻是難言。
兩條白色的人影在無名的墳前靜靜佇立,墨色的長發散落在身後,被秋風一次次吹起,又輕輕落回。
挺直的脊背,頎長的身形,及腰的長發,素白的長衫,年輕俊秀,又蒼白失血的麵容。
過分相似,又太過不似。
不似的,唯有那雙墨黑的眸子,同樣深斂著哀傷卻又將懷念流露的眸子。
“這是我第一次用你教我的方法烹茶,操作我隻隱約記得一半,若是味道有差別,不要嫌棄才好。”趙卿言將一個水囊從懷裏取出來,晃了晃,笑容明朗,“我放在手爐旁邊溫著,這個熱度喝應是正好。別人祭奠帶酒,你向來是滴酒不沾的,我們就以茶代酒,一起喝一些?”拔下塞子,喝了一大口,然後半轉過身遞給冉浩煵:“嚐嚐?”
冉浩煵接過,遲疑了一下,慢慢喝了一口:“很好喝。”
趙卿言道:“好喝就笑笑啊,繃著臉給誰看?”向旁邊的墳墓挑了挑下巴,笑著看他。
冉浩煵聽到他的話本是一愣,卻也不禁看了一眼師父的墳,抿了抿唇,有些僵硬的扯出了一個一點都不好看的笑容:“很好喝。”
趙卿言歪歪頭:“還像嗎?”
冉浩煵空著的手不禁攥拳,半晌才將胸口的痛楚壓下,再次扯出一個笑容:“我忘了,但應該是很像的。”
趙卿言不由笑了起來:“你笑得可是真醜。”
冉浩煵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僵硬的嘴角,眼中露出了一絲無奈:“那我不笑了。”
趙卿言彎著眼笑了許久,卻還是抵不過心中的壓抑,慢慢收了笑容,看著無名的木牌喃喃:“雖然是醜的很,但你師父一定喜歡看吧?”
冉浩煵調開目光隻做未聞,走到墳前蹲下,將囊中剩了大半的熱茶慢慢倒在土地上,看著茶水慢慢滲入,卻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趙卿言在腰間按了幾下,將支架調整一下,在冉浩煵身邊蹲下,看見他連忙收起來的笑容,眨眨眼:“笑得不錯,再笑一個?”
冉浩煵怔怔,聽著他這半真不假,卻像極了調戲的話,將嘴唇抿得更緊。
趙卿言又在懷裏摸了幾下,摸出了三個油紙包,一一打開,擺在墳前:“我也不記得你愛吃什麼,問浩煵他也隻記得一個糖葫蘆……我試著做了幾個,全都糊了,就沒拿來。哪次再有機會,我買一把讓浩煵扛過來吧?這些,是我比較拿手的,味道應該不算差。一共九種,你都嚐嚐。還有這個……”
看到趙卿言又取出一個極大的油紙包打開,冉浩煵臉上再忍不住露出了尷尬的神情:“少爺,你……”
趙卿言道:“這些是浩煵跟我一起做的,算是他第一次下廚的成果。雖然他讓下人倒掉,但被我攔下來,把看起來不錯的都挑來了。如果不介意,分我一些嚐嚐可以吧?”
冉浩煵有些不安:“少爺,這些不能吃啊……”
蹲著實在太累,趙卿言索性站起來一些,又屈膝坐下,不知從哪裏取出來了一雙用手帕包著的竹筷,夾了一個丸子,先對著土墳說了一聲:“請”,然後將丸子放到嘴裏。
冉浩煵小心翼翼的看著趙卿言,屏息凝神。
趙卿言細細咀嚼之後咽下,頗為認真的點頭:“還真是不好吃,外麵都糊了,裏麵的肉還是又黏又腥的。說句實話,我從來就沒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
冉浩煵似是有些不信,伸手拿了一個咬了一口,臉色微微一白,繼而一片通紅,白皙的臉頰直接紅到了耳朵尖。
趙卿言的確是把他做出來的那些不忍直視的飯菜都倒了,帶來的都是看起來不錯的一小部分。但是……這丸子,一點都沒辜負趙卿言的評價。莫說這樣的丸子,就是比這好吃十幾倍的丸子,錦衣玉食慣了的趙卿言都不一定吃過……
冉浩煵嘴裏含著半個不想吞嚼的丸子,手裏舉著另外半個,一時間手足無措。
趙卿言卻是將各式“菜肴”都嚐了一遍,撿出來了幾個糯米團單獨放在一張油紙上,隨手將剩下的胡亂一包扔到一邊:“我嚐過了,這幾個糯米團還是非常好吃的。糯米是好糯米,浸泡的時間也剛剛好,大小沒問題,蒸的時間短了一點,雖然有一點點夾生,但味道還是極為不錯的。剩下的……我一會兒會把它們帶走。”
冉浩煵終於將手裏的半個丸子扔進嘴吞掉,臉色也基本恢複了正常,卻是垂著眼睛不敢看趙卿言:“少爺,你把它們吐了吧?”
趙卿言渾不在意:“吃都吃了,有朱顏改在,毒不死。別自責,吃上這麼一次這樣的飯菜,以後糟糠樹皮我應該都能吃下了,也算一次好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