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青鋒隱帶寒意，一邊開鋒且利，一邊厚重且鈍，舞動起來劍光耀眼，變化莫測，翻腕踏步中，寒星點點，身形迅速如遊魚。劍雖身動，身隨劍走，人劍已成一體。
一套劍法練畢，莫止咳止步，微微氣喘，額上一層細密的薄汗。
“啪啪啪啪啪”莫哭自樹後走出，輕輕撫掌：“不愧是華山大弟子，劍法果然出神入聖。”
莫止咳長劍歸鞘，微微一笑：“三哥誇得好違心，胡亂舞劍，哪有什麼好壞？而且……”看了眼腰間長劍，唇角閃過一絲歎息：“我早已不是什麼華山大弟子了。”
莫哭靠在樹上，丟給他一方手帕：“畢竟華山是你生長了十幾年的地方，一時半刻習慣不了這裏也不值得意外。”
莫止咳歉然道：“抱歉。”
“說什麼抱歉？”莫哭輕笑，“你最後的選擇是回來，而不是留在華山，三哥就已經很開心了。看看傀儡宮，留在你印象中的人除了我，恐怕也就隻有唐笑愚了。在這麼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怕是也找不到家的溫情吧？忙於傀儡宮諸般事務，一直沒能好好陪你待上幾日。要說抱歉，也是我這個當兄長的沒有做到該做的。”
莫止咳略加沉吟，道：“三哥不必如此自責，傀儡宮很好，畢竟這裏才是我真正的家。雖然現在還有些不適應，但我會盡快熟悉的，三哥不用為我擔心。”
莫哭歪頭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出聲來：“別的我倒是不急，我就是在想啊，咱們兩個什麼時候才能變成真正的兄弟？感覺印象裏那個四弟一直熟悉到一種有如自己身體的感覺。間隔數年再見，卻是陌生至此。既然知道我是你三哥，又何必這麼客氣？”
莫止咳聞言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客氣……可能是習慣吧，這些年獨來獨往慣了，師父對我縱然關心，可能也是止於長輩的關心。”
“我說的不是這個。”莫哭站直了一些，還是站在樹下，“其實說實話，我也沒有和對你噓寒問暖，扮演兄長身份的心情。我想，你不需要，也沒必要。但我總是覺得你很是小心翼翼，像是寄人籬下，生怕得罪了誰一樣，我看著很不爽。”
莫止咳微怔，然後低下頭：“抱歉。”
莫哭道：“對，就是你現在這樣。”邁步走到他身邊，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看著他抬頭看向自己的眼睛：“你是我弟弟，是我盼了十三年才盼回來的唯一親人。我知道你為什麼怕我，因為你看到我對待三伯的態度，你寒心了。”
莫止咳連忙否認：“我沒有！”
莫哭笑笑：“沒有嗎？”
莫止咳在他的注視下躲開了目光：“我沒有。”
莫哭看了他一會兒，鬆開手，退後一步：“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說。我的確恩將仇報，的確狼子野心，的確冷血無情，的確卑鄙無恥……我所做的，不僅是將三伯逼走，我還在奪位之後的三日之內，血屠了他所有的心腹。”
看著莫止咳變化的臉色，莫哭並不意外：“這一切，都是我實實在在做過的。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麼，也不奢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但我希望你至少能記住、能相信，我莫哭也是莫懷瑾的兒子，我不會丟了父親的臉，更不會在父母墳前手足相殘。你的命，於我而言重過一切。”
莫止咳愣住了，半晌才艱難開口：“三哥，我隻是有些不知所措……回來之後遠遠的看到三伯，我的確對三哥有所不滿。但是，無論三哥做什麼，我都相信三哥是有苦衷的。”
“三伯。”莫哭突然苦笑著搖頭，眼中帶著形容不出的痛苦，“幾位師伯當中，可能唯一對權利沒有任何想法的就是三伯吧。其實，沒有人比我更加清楚這些年來三伯為傀儡宮付出的一切。就憑他將我養大這麼大，又將一身本領毫不保留地傳授，我就足夠忘恩負義了。”
莫止咳愣道：“三哥，你不要太過自責。”
莫哭搖頭：“不，不是自責，是我恨自己的無恥，也恨自己的無能。”
莫止咳張張口，想說些什麼，但他到底也是一個無關的局外人，又有什麼資格去評點呢？
再親密不過的血脈，隔了十年，剩下的親情到底會殘留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