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下雪,才恍然意識到冬天真的已經到來了。
裹得像個小絨球一樣的趙素蹲在雪地裏,用手指戳著雪,肉乎乎的小手沾滿了雪,侍女又趕緊蹲下身幫他擦下去。
“素兒,過來。”信王站在不遠處,笑著叫了他一聲。
趙素聞聲看去,眼睛一亮,扔掉手裏的雪,大步跑過去,張開雙臂:“祖父祖父!要抱!”
信王俯身將他抱起來,嗬嗬笑了起來:“又重了不少,你爹有沒有掂量掂量?”
趙柏翼本來坐在一邊打盹兒,聽到聲音睜開眼,叫了聲“父王”,然後站起身來:“太沉了,我都快抱不動了。”
信王瞥他一眼:“這麼久不回來,也不多看看你兒子,還嫌沉?”
趙柏翼嘻嘻笑道:“沉是好事啊,說明吃得好長得結實——就像我一樣。”
信王笑罵道:“你倒是會說。”摸摸孫子的小腦袋,寵溺一笑。
趙柏翼問道:“父親突然過來不會隻是為了找素兒吧?”
信王問道:“不行嗎?”
趙柏翼趕緊賠笑:“行行行,怎麼會不行呢?”
信王將趙素放回地麵,笑著道:“試過在雪天放風箏嗎?去讓你五叔給你取風箏一起去玩吧。”
趙素一愣,看向父親:“爹爹……”
趙柏翼知道父王找自己有事,便點點頭,向站在旁邊的侍女道:“帶小少爺去五少爺房裏取風箏玩玩。”
兩名侍女低頭應道:“是。”其中一人彎腰牽住趙素的小手,輕聲道:“小少爺,咱們去玩兒吧?”
比起待在父親身邊,趙素更喜歡去找五叔玩,自然欣然同意,行了禮,邁著小短腿跟著侍女離開了。
趙柏翼轉頭看著信王:“父王您找我有事?”
信王踱步到躺椅前坐下:“你們回來已有半月了吧?”
趙柏翼微怔,然後點頭:“是啊,算來也有十幾日了。”
信王輕歎一聲:“墨兒還是托病不出是嗎?”
趙柏翼道:“七弟身體不好,這次遭逢大難,休養幾日也是正常的吧。”
信王微微眯眸,眼中帶著思索:“墨兒外柔內剛,是會這麼逃避的性子嗎?半個月,一點聲響沒有,四哥也由著他來……你們到底遇到了什麼?”
趙柏翼苦笑:“父王,這個問題您問了已經不下百遍,我所知道的已經盡數說出。其他的,我又沒有七弟那麼聰明的腦子,他要瞞著,我根本就猜不出來啊。”
信王深深地看著他,就在趙柏翼以為父親又要說自己不願讀書思考的時候,卻聽見又一聲歎息:“這樣也好,糊塗些不是壞事,什麼都看得太過清楚忒累。”
趙柏翼不解:“父王?”
信王回過神來,淡淡一笑:“沒什麼。墨兒啊,他終究還是個孩子。”
趙柏翼眼角抽搐了一下,不禁提醒:“七弟他已經及冠了,不小了。我像七弟這麼大的時候都跟著您東征西戰好幾次了。”
信王瞥他一眼:“如果是你這樣的,不用二十,十二我就不擔心了。但墨兒,他雙腿不便,看到聽到的都是這汴梁城中的東西。齊王府再大,汴梁城再大,能有多大?何況他,根本就學不會騙我們。”
“騙?”
信王喃喃,說給趙柏翼聽,也是說給自己聽:“他心事太多,難以看出他是否隱藏了更多的心事,因此他在別人眼中也許心思深沉。但在我們麵前,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自然。他想騙,但他說不出欺騙的話。想要幫他,卻不忍逼他說出來他竭力隱藏的話。這孩子……唉。”
趙柏翼沉默了一下:“父王其實不必將七弟想的那般柔弱,他有自己的堅強和判斷。這件事,我相信他自己可以處理好的。四伯既然不做幹涉,說明四伯願意相信七弟,不是嗎?”
信王搖搖頭,不欲多言:“好了,此事之後再說,我今天過來是另有一事要說與你知曉。”
趙柏翼聽出父親聲音中的疲憊與鄭重,連忙道:“父王請說。”
“你……三十了吧?”信王揉揉額頭,眼中的疲憊更加難以掩蓋,“這些年基本是我將你帶在身邊讓你熟悉七殺,如今,七殺軍也該交給你了。”
趙柏翼有些發懵:“父王,您這是什麼意思?”
信王猜出他大約是誤會了,淡笑一下,解釋道:“我不是要將七殺完全交給你,隻是以後你也要開始學著自己去決斷什麼,不應一味遵從我的命令了。這次在西湖,你軍令調度的就很完美,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這些,原本是很稀鬆平常的事。趙柏翼是長子,接手七殺的確是早晚的事情。但這種時候,在父親口中如此鄭重地說出,他心中不禁有了一絲不詳的顫抖:“父王,想讓我自己決斷什麼?”
“比如。”信王的尾音收得利落,沒有一絲拖遝,但其中的遲疑還是難以避免的流落,“將來新帝登基,你要扶持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