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上房,隻吃這一頓,看著隨便上些什麼吧。”清朗的聲音響起,青色的身影悠然走入。還有一個時辰日落,正是人多的時候,來往打尖住店之人不在少數。這剛剛走入的二人,著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走在前麵的青年二十五六的年紀,身形頎長,生得一副好相貌。圍在身上的狐裘通體雪白,毛尖上沾著雪花,趁著青年白皙俊秀的麵容,更是顯得此人身份不同。
雖然這裏離京城隻有幾個時辰的路程,但隔了一道南城門,就是隔出了兩個世界。在這裏歇腳的人,大都是來京城買賣、送一些貨,賺一些雪天的辛苦錢。京城裏最便宜的房間,在這裏能住五天,而且是管飯的五天。
不是沒有貴介公子經過這裏,但從京城過來這裏便要歇下的人,著實不算多。
其實,真正令人好奇的,是青年身後用布條纏了雙眼的人。這個人的大半張臉都被布條層層包裹,露出的半張臉蒼白失血,乍一看像是從墳地裏爬出來的屍體。最奇怪的是,他雙眼被遮,走動之間卻不見磕絆,手裏也沒有拿什麼探路的棍棒。
青年從懷裏取出一塊銀子扔給小二:“我們的馬在外麵,記得喂一下。”四下看著,想要找一個能坐下的位置。
“呂侯,來這裏坐吧。”
呂泣聞聲看去,驚訝挑眉:“肖大人,怎麼你也在這裏?”
肖韜把桌子上的酒壇雞骨頭胡亂往旁邊一掃,騰出來半邊幹淨的桌子:“出去跑差事,剩下幾個兄弟還沒回來,我們在這裏住一夜等等他們。”待呂泣與那名怪人坐下,他才有幾分奇怪的問道:“呂侯怎麼來了?從你走了,小王爺可是沒少念叨。”
呂泣微怔,臉色有些許古怪,但很快便收斂起來,微微一笑:“念叨我什麼?念叨我這個空有侯爺名銜的‘呂侯’被他當著那麼多人,打得下不來台嗎?”
肖韜自知失言,連忙賠笑:“您和小王爺是多少年的朋友,又都是脾氣最好的人。小王爺大抵隻是一時怒極,呂侯您不必這般氣惱。”
“他是你們的樞密副使,你們自然說他的好。”呂泣聳聳肩,看神情似乎並不計較,“不過雲墨倒是和你們想得一般,全然不覺得我多麼生他氣。一封信,就將我從千裏之外叫了回來。”
肖韜仔細看他神情,聞言失笑:“呂侯肯來,自然是不生氣了。”
呂泣從小二手裏接過一壺溫酒,取了兩隻酒碗倒滿,自己端了一碗喝了兩口,輕歎道:“再大的火氣,過了半年也該消了。況且雲墨對我的恩,怎麼也重過那一巴掌百倍。”
肖韜聽出他言外的幾許不滿,微微一噎,沒有答話,轉而問道:“呂侯此次回來,是小王爺拜托了什麼事嗎?”
呂泣將另一碗酒推到蒙麵怪人麵前,漫不經心的回答:“這位是十年前輕風宮冉宮主之下的最強劍客,冉時遷。此次大赦他被釋放,雲墨讓我過來接他,護送他回輕風宮。”
冉時遷的指尖碰到酒碗,下意識收縮了一下,然後輕輕環住酒碗,捧起來慢慢喝著。
肖韜目光落在冉時遷過分纖細蒼白的手腕上,半晌方才回過神來,連忙道:“小王爺對輕風宮的事一向在意,沒想到還讓呂侯親自來了一趟。”
呂泣瞥了冉時遷一眼,喃喃道:“左右無事,一來一去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權當看看雪景、走走江湖就是了。真正讓我煩心的,是他這一身的病。雲墨隻給了我幾張方子,我上哪兒去配藥?冰天雪地的一路,又配不來藥,我倒是怕送回去的是一具屍體。”
冉時遷隻是悶頭喝碗中的酒,對二人的議論如同未聞。
肖韜道:“不如呂侯回城中將藥材買妥,再走不遲。”
呂泣搖搖頭:“我也不是沒想到這個辦法,隻是帶著他返回京城,多有不便。而將他獨自留在客棧等候,怕也放心不下。”
肖韜略加思索,問道:“呂侯將藥方交給我,我去將藥配齊再給您送過來如何?”
呂泣微怔:“這樣太過麻煩了吧?”
肖韜笑道:“哪有什麼麻煩?一來一去不過是三兩個時辰而已,就當是幫小王爺一個忙吧。我們在大內當差,沒少讓小王爺照顧,做些小事,也覺得報答了小王爺一些吧。”
一桌的幾名侍衛聞言齊齊應是,神情不見半點偽裝。
呂泣遲疑:“這……”
肖韜打斷了他的話,哈哈笑道:“呂侯您是小王爺的朋友,這次來又是為了幫小王爺。幫您就是幫了小王爺,要是小王爺在這裏,肯定不會跟我們客氣的!”
呂泣不由失笑,從懷中取了一個信封放在他手邊:“這是雲墨給我捎來的藥錢,你們拿著用,剩下的就當買酒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