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玉石俱焚(1 / 2)

趙卿言迤迤然走入,在門口石階下停下腳步,側耳凝神傾聽。

“全部被殺?那你看到人了嗎?”是仁宗的聲音,有幾分凝重。

“是,救下他們的人是江無顏。但是,後來又多了一個人同行,被鴆酒堂的下屬稱為‘大師兄’。屬下認為,此人應該是江湖上曾為鴆酒堂最負盛名的殺手之一,宮詭。”

趙卿言瞳孔微縮,下意識抿唇。這個聲音,他並不算陌生,但也不能說熟悉。但他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仁宗的暗衛之一,也是仁宗最信任的下屬。

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就是仁宗想要知道的答案。

而從他的話中,不難聽出仁宗讓他去查了什麼。

“江無顏,你還是忍不住出手了。”趙卿言垂眸,咬住下唇,在心中暗道,眉間多了幾分煩悶。

“鴆酒堂?是傀儡宮的人插手了嗎?”仁宗顯得有些意外,但也隻是稍顯意外。

“屬下以為可能不大。傀儡宮與迷蝶鎮毫無關係,與江無顏的那一點私交也犯不上為了他再一次與朝廷為敵。況且,江無顏救的是輕風宮的人。連輕風宮都無人出現,傀儡宮有什麼理由出手相助?”

“可是鴆酒堂隻殺人,不救人。”

“其實他隻是將所有人殺了,順便救了人。”

“你說他與江無顏同行。”

“……是,這可有點不妙。”

“……”

“宮詭留下一名侍衛讓他向陛下帶話。”

“人呢?”

“屬下有一點差事安排他去做,過幾日也許會回來?”

“……”

“不過屬下將話替他帶回來了。”

“說。”

“今日我們若是被你追到,絕無幸理。我不知國法為何物,我隻知寧肯玉碎,不為瓦全之理。二世因暴政亡國,後主因昏庸亡國。此二者所以亡國,皆因失卻人心。盛世太平,天下人共逐之。蒼生塗炭、屠戮天下,非天子諸侯之難,更是天下之難。天下萬象,皆在今上一念之差。翻手,江山穩固,天下無災。覆手,必有不願蒼生受苦之人揭竿而起,討伐暴君。”近乎陳述的聲音,本應慷慨激昂的話,平靜至極。

“這,是將朕與亡國之君相提並論嗎?”

“陛下英明,勤儉為政,乃天下人共曉、共敬之事。江湖草莽,命與草芥等價,所求所期不過妻兒安寧,庸碌一生。史冊之上,陛下定是千古難有之明君。隻是於他們,大抵是滅族毀家的暴君罷了。”

“這些話,是他說的,還是你說的?”

“是屬下說的。”

“你與朕說話,一如既往的直言不諱。”

“屬下學識粗淺,不能為陛下分憂,隻望亂言幾句,能為陛下解憂。屬下言語卑鄙,妄言亂語,卻敢向陛下直言進諫,正因陛下聖明,知臣一片忠心,是以從不見怪。”

仁宗笑了:“你這般為他們說話,是怕朕量小,還是怕剩下的話令朕動怒?”

趙卿言不禁笑了笑,無聲搖頭。

屋內之人雖有自賤之意,所言卻非是奉承。仁宗寬厚仁心,本也不假。若是仁宗當真會見怪,他也未必敢如此直言勸諫。

果然,屋內之人也未將仁宗所問當真:“陛下說屬下直言不諱,屬下又怎敢旁指曲諭、閃爍其詞呢?”

仁宗聲音中依舊帶著笑意:“既然知道朕要你直言不諱,就快快將餘下的話盡數道出。遮遮掩掩,教朕等到何時?”

“屬下不敢。”屋中人道了聲“不敢”,略加沉吟,慢慢複述。

“這天下從來不是一兩人的天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今上若求天下太平永駐,我等願見大宋百年不衰,子子孫孫不用再受喪親流離之苦。今上若要天下戰火再起,我等絕不忍氣吞聲,任憑魚肉;旦有一人在世,此恨不絕不休。今上殺不了我們滿門無存,就別想今上的山河永固,歲月無憂。”

趙卿言聞言,微微一怔,眼中多了些什麼。

這個人的語氣很平淡,也許是因為他生性便是如此冷漠,更是因為他隻是一個無關者。但是,趙卿言可以聽出當時說出這番話的人是何等的心境,可以猜出那個讓宮詭帶話的人,心中懷著怎樣的痛楚。

這番話,在這個人口中可以這般若無其事的說出。這番話,在那些經受折磨的人口中,也許會更加不以為意……隻是不以為意的笑容之下,會疼。

胸口用盡全力才勉強忘記的疼痛,再一次劇烈的刺痛,痛徹心扉。

忍耐,終歸是有限的。

對疼痛與悲哀的抵禦,並非沒有休止。

隻是一門之隔,隔住了真相,也隔住了信任。

僅僅兩日,在門的裏麵,他選擇了相信。相信冉聽瞳的死,隻是無可奈何釀造的悲劇。相信,殺戮,已經停止。相信……他的皇叔不會再傷害任何一個他所在乎的人。

趙卿言不是一個愚蠢的人,但他卻是一個一旦信任,就會剖心以付的人。他相信江無顏,相信冉桐軒,相信呂泣,但他更加相信他的皇叔,他的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