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忍辱負重,可以改變任何一個人。對太玄經知之甚深的人,絕不會認為他用了十年的時間還沒有學會收斂傲氣。
帶笑的聲音在寒風之中聽不太真切,卻令眾人的心猛地揪起。
南堂微微皺眉,心覺不對,當即厲喝:“分散禦敵!”
雁不歸的提醒幾乎同時響起:“當心機關!”
兩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繼而便是溫紈的大笑聲。
“北堂,難為你還記得我有唐無這麼一個師叔。”溫紈笑得彎下了腰,本就血流如注的傷口撕裂更甚,卻阻擋不了他的笑聲,“我倒要看看,你們燭曳的毒與機關術,到底與唐門不入流的東西差了多少?”
巨石自山頂滾落,成百上千的暗器自石壁上射出,一時間遮擋住了整片天空,死亡的氣息籠罩住所有人。巨石的轟隆聲與機關發動的聲音將溫紈的聲音蓋住,能聽到的人隻有那寥寥幾人。
隻需讓那幾人聽到,也就足夠了。
“我建議你先止血吧,不然就沒命看見結果了。”黑色的影子從石壁中毫無征兆的竄出,手中雙劍在剛剛起身病風扶柳身上劃出兩道傷口,再往喉嚨刺去。
病風扶柳臉上被踢了一腳,正是頭暈目眩之時,又失了兵器,一時間隻能連連閃躲,以輕傷在取命的淩厲殺招下逃得性命。
南城當即往病風扶柳身邊趕去,而雁不歸則看著漫天的奪命暗器往溫紈身邊走去。
“你……”溫紈看到一支箭與雁不歸同時向自己而來,立刻選擇無視那支必定射中自己左肩的箭,以劍抵擋雁不歸的招式。卻不想,雁不歸竟揮刀將箭擋開,看向溫紈的目光灼灼,似乎有很多話想要說。
隻是一瞬的微怔,溫紈剛止住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我今日必死一人,到了必死之時,我知道怎麼做。”
雁不歸沒想到他一開口便是說這個,極短的沉默之後也笑了:“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溫紈抬手,屈起兩根手指對著自己的眼睛做了一個“挖”的動作:“我會看著你死。”不論今日是死是活。
雁不歸淡淡一笑:“我也希望真的有什麼陰曹地府,今世來生。”
“我那是說笑的。”溫紈笑容有幾分漫不經心,“人死了隻是一具白骨、一抔黃土,先我而去的人是這樣,今後會在我墳前祭奠我的人死後也是這樣。”
雁不歸深深看著他:“若非不殺你我就會被你殺掉,我並不願意對你下殺手。”
溫紈下巴微揚:“如若不是你對我起了殺心,我也不會非殺你不可。”他越過雁不歸的肩膀,看向遠處:“但我問心無愧。”
雁不歸下意識回頭看去,隻看到變得稀鬆的暗器,還有鋪滿了山穀的屍體,早已看不見那十年前的一個個小土包——十年之間,他來過很多次。很多次,在良久的沉默之後離去,不曾留下任何痕跡。
他從不曾以酒酹地。也許,他心中真的有愧,真的害怕九泉之下的人連他祭奠的酒也不願飲下。他甚至不敢說,這十年的光陰中,他真的未改初心。
許久,在失神中他聽到背後有人說話。
“你我是敵人,血仇。”溫紈抬腿,把尚未回身的雁不歸一腳踹了出去,“想殺我,就要拿出必死的勇氣。”
第一句在他耳邊淡淡出聲,第二句則以同樣平靜的語氣加大了幾分聲音。每一句,都剛好讓雁不歸聽到,一字不差。
“怎麼樣?還活著?”南城抽身退出,擋在他身前,扔了個瓷瓶給他。
溫紈見他來了,微鬆一口氣,背靠著石壁緩緩滑下,臉色愈發蒼白:“死不了。”拿起藥瓶,倒了一半在嘴裏和著雪吃了,倒了一半在雪中隨手攪了幾下敷在肩上的傷口。這藥內服治內傷,外敷止血,見效極快,一日後卻會高熱病倒。作為吳鉤的秘方,每個殺手都會有隨身帶著那麼幾瓶——除了沒把自己當成吳鉤殺手看的某個人。
南城看著短暫散開又聚集過來的燭曳殺手,滿臉愁意:“可惜一會兒還是要死。”
燭曳殺手在石嶺中四處潛伏,聽三位堂主命令才依次出現。源源不斷,直到前一刻才被溫紈引出大半。尚未全力以赴,便有了近二百名殺手,五倍於南城所率之人。若是盡數派出,恐怕八倍不止。
溫紈在石嶺中布下重重機關,固然出其不意,暗器鋪天而至,卻終究是死物。燭曳每一名殺手都是踩著屍體走到今日的,又豈會因為溫紈這麼一個外行所布置的機關而大量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