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千鈞一發(1 / 2)

南城順手從自己身邊的一名燭曳殺手的脖子上拔下一柄蟬翼,目光落在兩步之外的另外兩柄,於是走過去拔下來,輕輕歎息。

一個連無力回收暗器都要讓它們落在南城身邊的人,又怎麼會讓刀鋒割破自己的額頭?若南城所猜無錯,那柄貼著他額頭飛過的蟬翼刀,也是他有意安排。

說不準,那一刀若是砍實了,貼著溫紈額頭飛走的蟬翼就會釘入不及抽身的雁不歸的腦袋——當然,這隻是南城的猜測而已。南城向來不是一個力求一招一式都分毫不差的人,更不會去在意暗器飛出去了會落在哪裏。反正飛蝗石柳葉刀流星鏢之類的東西一兩銀子一大把,丟了多少他都一點不心疼。

至少他永遠不會為了取回一把飛刀讓自己臉被劃出一個口子。

病風扶柳並沒有攔著他去撿暗器,而是看著遠處吸了一口涼氣,有幾分惋惜——也不知道是為雁不歸的挫敗而心疼,還是為溫紈好看的臉被他自己劃破而感到難過。

其實,這張臉是屬於夏蟬的,不屬於溫紈。他成為夏蟬的那一年才九歲,重新變成溫紈的時候已換了一副平淡無奇的相貌。

銀針刺穴、易容換麵,算來已有十載。其實夏蟬的容貌早已沒了,拔出銀針之後恢複的容貌也與從前有了不小的分別。但不可否認……還是很好看。

病風扶柳愛惜自己的容貌,同時也愛惜別人的容貌——比如他當初殺淺痕的速度有些強差人意,就是因為淺痕長得好看。如果換成宮詭,他一定毫不留情。

“你……”雁不歸被他含沙射影惹得怒極,此時恢複了幾分冷靜,反而生出了幾分驚意。他不是不知道夏蟬的天資,但他想不到二人之間的懸殊竟有如此之大。一次交手,便已落敗。

溫紈重傷已久,一路徒步至此祭奠師父,又以一敵三,還需時刻注意眾殺手暗襲,體力早已費盡,血亦將要流幹。盡管如此,不可否認,他還是敗了。

隻是不待他的話說完,便見溫紈扶著刀跪倒,嘔出一大口鮮血,然後撲倒在地。

胸口肩膀的舊傷早已裂開,打濕了半邊黃衫。他的血,沒有多少可以再流。他嘔出的鮮血,也不是內傷所致,而是真正的心血。

這是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不甘。無論是身為宿敵的南堂西堂,還是曾經同為夏殘羽臂膀的雁不歸,抑或是多年來並肩為戰的南城,都是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名為“不甘”的東西。

夏殘羽將他帶回殘羽門的那年,九歲的孩子凍得瑟瑟發抖,無家可歸。富貴人家的公子哥,淪落得比街邊的乞兒還不如,未見他目露不甘。

殘羽門慘遭屠殺、強敵環伺,不諳世事的少年師弟全靠他一人尋找微茫的活路,未見他目露不甘。

吳鉤血火映天,總舵被破,堂主身亡,吳鉤殺手死傷過半,燭曳殺手重重包圍,無路可逃,未見他目露不甘。

在場的四人,其實懂他。他不怕死、不怕敗,但他怕他倒下後那些還不足夠強大的人隻能淪為待宰的羔羊。

他顧念太多、執念太深。他對自己極盡狠絕無情,卻將僅有的溫暖留給那些他甘願用生命維護的人。他不願那些人受到任何一點,哪怕隻是一點他曾經承受過的苦痛。他也是血肉之軀,卻要用自己的脊背頂住塌陷的天。

這是奢望,他明白。

他骨子裏是傲極了的,但他並不狂妄,更不曾給予自己過高的評價。十年時間,他用自己的鮮血學會了存活的法則。

他明知自己做不到,卻偏要行之。他不甘,是因為他這條命換來的東西還不夠多。

他不能死,還有人在等他。

白堯棠在等他共商今後。

夏清淺還在等他告訴自己,他的弟弟如今在哪兒。

溫綸和溫綾還在等著他回家……

溫紈有親人,有盼著他好好活著,盼著他回家的親人。

木清菡此時已經嫁人了吧,二弟會不會哭?

如果二弟沒去汴梁的話,綾兒會不會在安慰他,會不會在憧憬著自己的婚事,等著我回去看她嫁人?

如果我死了,以夏蟬或是太玄經的身份死在這裏,頭顱被帶走邀功,身體被冰雪覆蓋或是被野獸吞食……父親他會為我落下哪怕一滴眼淚嗎?

父親會知道,我一生的抱負,從不曾得償所願嗎?他會為……我不曾停歇的一生而有分毫歎息嗎?

溫紈哭了,也笑了。他將臉埋在雪中,笑聲一聲高過一聲,分不清雪水還是淚水,打濕了臉頰。

唯有末路窮途,才知何為困獸猶鬥。

若無垂死掙紮,方覺尚可絕境還生。

“喂!”

南城聞聲偏頭,看著病風扶柳對著自己一挑眉:“你不過去看看嗎?他不是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