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不大,但看得出來裝修不菲,牆壁上包著似綢緞般綿厚錦豔的材料,配泛桃紅色光澤的實木桌具,耀眼的明黃燈盞下,就連最質樸的青花瓷碗,也象是吸附了周遭的堂皇般,反射出與瓷色相反的豔麗。
含笑這才醒悟,如此高檔得誇張的餐廳,不是秦銳喜歡的風格,然而,他卻隨了周琴用這種盛氣淩人的方式張揚她的勝利。
新郎:秦銳;新娘:周琴。請柬在含笑手裏簌簌發顫,那一個個飄逸勁遒的硬筆字,是她見慣了的寫法,恭請光臨,恭請她宋含笑光臨秦銳的婚禮,他寫字的當口,有沒有那麼一瞬,想過她的感受?
到底,做錯了什麼,以至被他如此懲罰!
服務員端了不知什麼時候點的菜品進來,又悉卒著出去,有瓷勺在盅盞中碰擊出輕脆聲,跟了,一隻白皙的手蓋了碗芸豆湯遞到眼下,秦銳的聲音似從天際飄來:“他家的刺蝟芸豆湯是招牌菜,先喝一碗,暖暖胃再吃菜。”
含笑沒有抬頭,握了勺匙,一勺、一勺地盛了湯喝。秦銳的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微微一抖,他知道那看似無害的湯就這麼下肚會有多燙,但她就在他的話下,很乖巧很麻木地喝。
“夠了。”他忍無可忍地奪過湯碗。
她慢慢抬起頭,臉上仿佛染上了湯色的奶白,均勻得,連嘴唇都沒放過。沒有焦距的目光穿過秦銳的身體,異常慘淡,與牆壁的豔麗形成鮮明對比。
“我可以,走了嗎?”含笑木著表情,嚅嚅地問。
秦銳有些失態,不是他預計的提問及指責,也就罷了,女子,甚至連多一句的話都不想說。
“含笑!”他自己都沒算到自己會忍耐不住。
她在他蒼白的呼喚裏瑟瑟一抖。
“我說過,我也有恐懼,也會累。我姑且相信你那些牽掛和遲疑真的是基於道義,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隻為道義,你也讓它超越了愛情。”
與直抵肺腑尤如燙熟了般的灼痛相比,是周身的冰涼,含笑很輕很輕地呻吟一聲,張了張嘴唇,良久,翕動出一句:“你……你不是,連婚都幫我離了嗎?”
如果道義真的超越了愛情,安子辰憤怒之下看都沒看就揮就的一紙離婚協議書,就不會變幻為離婚證落入她手中了。她弱弱地想,忍不住在心裏暗自嘲笑自己該有此報,公道正義,她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劃上句號,迫不及待地奔向夢寐已久的愛情,所以,活該被人家用同樣的方式結句,當真是天理循環,果報不爽。
秦銳的目光死死看過來:“含笑,你老實回答我,當我把離婚證給你的時候,你的內心,真象外表那麼歡喜嗎?”
結,就在那裏?
含笑驚慌,極力回想那一天,她很配合呀,既沒有埋怨他擅為她作主,也沒謫責他行事的方式手腕,她乍驚乍喜,誇獎他幾個月就辦下了她幾年都沒辦成的事,還誠摯地表示會迅速與安家、安氏企業劃上完滿句號……。她不覺得自己有表露絲毫異樣啊。
“算了!”秦銳長歎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對不起,含笑,你當我虛榮也好、耐不住寂寞也好、甚至是報複,都行。我,隻能和你走到這兒了!”尾句掛鬱,餘音悠遠。
含笑反反複複搖頭,“沒有,都沒有,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我不怪你,真不怪。”
她將全身氣力凝聚在手上,取回湯碗,舀喝幹淨之後,放下勺子,盡最大努力發出聲音:“我吃好了,能先走嗎?”
看著一桌子動都未動的菜,秦銳沉默半響,說:“我送你。”
“不用……。”
秦銳自顧摁了呼喚鈴叫服務員來埋單。
含笑垂頭跟在他身後出門。前台小姐對堆了大小行李包來就餐的她印象頗深,出聲提醒:“小姐,您的行……。”
“明天,我明天來拿。”含笑慌裏慌張地堵住她的話。
“什麼?”秦銳問。
含笑搖頭擺手,“沒什麼,沒什麼,走吧。”
剛剛還客套著說不要他送,這會推了他往外跑就象是後麵有鬼在追。
秦銳開車將她送到農莊,看見屋裏有燈光,他覺得已經盡了很大努力了,卻還是有些情緒溜出來,“他也在這?”
含笑恍惚了一陣,才想起他說的“他”是安子辰,“喛。”
這算是肯定答複吧。
“含笑!”在她即將走進屋子時,秦銳突然忍不住很大聲地喚出她的名字,卻沒繼續往下說。
含笑握手成拳,自己都知道氣力大得將指甲都推進了肉裏,仍還是佯裝沒聽見,僵著背擰開了門鎖。
安爸爸在廳裏看電視,老人家有些耳背,把聲音開得很大,沒聽見含笑進屋的聲音,乍看到她,有些意外。含笑強提出笑容解釋說回來拿點東西,進房間裝模作樣呆了一刻鍾,重新拎起包,與安父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