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醒來的時候,周遭一片漆黑。有淺淺的呼吸掀起她額前的留海飄起,又落下。她慢慢立起頭,眨巴著眼睛適應黑暗後,看清自己踡在安子辰懷裏,身上披了件男式外套,有緊實的臂膀象屏障般隔裂了現實與睡夢中的種種紛擾,令到她無由來地安心。她揚頭,安子辰正以種不自然的姿勢斜倚著沙發,窗戶內簾沒關,淡淡月光透過白色內紗照在他臉上,濃眉勾鼻,盡皆溫軟。
於是,她仍用被壓得發麻的那半邊臉貼回他的胸膛,頭頂著他的下巴,兩腳互踢落鞋,小心而又努力地往他懷裏縮了縮,閉上眼。
如果一定要麵對,那也等天亮吧。今夜,且容她有個依靠。
安子辰一直動也未動地抱著她,直到日上三竿,連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的含笑都再找不到不起的理由了,他還沒放。
含笑吃力地從他懷裏縮身出來,呲牙咧嘴活動已然不屬於自己的那半邊臉。
“醒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回頭一看,安子辰雖微顯難受,卻是副早已清醒的表情。
她的臉騰的一下燒紅。後退兩步,恰好踢到昨晚絆著她的大行李箱,急急找話說,“喛!你……你怎麼把箱子放這?”
安子辰艱難起身,扭腰甩臂,看得含笑臉上的紅暈又染深幾分。
“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麵租房子住不安全,搬回來吧。我走。”
原來如此。含笑又臊又難過。四年來他把她當聖女尊重,就連離開也以為她會自尊自愛地租房子住,豈料她撕下臉麵要與人家回“家”,到頭來,人家卻把她棄如敝屣。
“含笑?”在她的緘默中,安子辰象是捕捉到什麼般,遲疑地喚她。
她深吸口氣,走到陽台邊拉開內紗簾。窗外春光明媚無限地投在身上,暖暖融融。
他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一如她無從逃避與尊重對等的羞侮,這才是平衡的規律,就象白晝替換黑夜,隆冬之後是春天。
“秦銳,和周琴,五一結婚。”說完這句斷成三截的話,她無力地滑坐在陽台的落地窗玻璃下,作好了被恥笑、被譏諷的準備。
安子辰沒有說話,屋子裏又回到了她乍睡乍醒間的寧靜。過了很久,安子辰就著眼前模模糊糊的影子慢慢摸索著走近,觸到她後,蹲下身,很自然地將她摟在懷裏。
他的懷抱充滿了憐憫和撫慰,含笑強撐著的鎮靜經不住如此溫柔的烘焙,嫋嫋蒸發在了陽光下。她再次瑟瑟發抖,感覺到後背有手在輕微而笨拙的輕拍,他的唇仿似要灌輸某種力量般落在她的天靈蓋上、額頭上、眼睛上。
“會不會,有什麼難言之隱?”
含笑愕然抬頭,磕著他的牙咬到舌頭,安子辰嗚嗚懊悔自己裝什麼正神。
這句話震得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傷慟。
秦銳會有什麼難言之隱?她的心在一種不能言喻的傷痛中提問、作答,卻無法宣諸於口,隻得憑了自定的親疏,往他胸膛靠近了些,“你說實話,我是不是個無恥的女人?”
安子辰舉手摸及她的嘴唇,伸進去,摁到她的牙齒,“一口鋼牙,說得周大主任的公子噴嚏都打不出一個,這會也好意思謙虛‘無齒’了?”
含笑澀澀笑開,埋臉在他懷裏,悶聲說:“子辰,你應該鄙視我的,連我自己都鄙視自己。”
安子辰的手指穿過與她的身子同樣柔順的長發,心生奇思:假如女子對他以後能永遠如此溫嫵,他誠心祝願秦銳先生天天當新郎、夜夜換新娘,當然,後者的前提條件是與含笑不牽扯絲毫關係。想到這,他腹黑一笑。又趕緊正神,皺眉喝叱:“越說越渾!你沒了花圃嫌事少了是啵?去4S店洗車啊,每天洗個三、四十輛車,看你還有沒有精氣神鄙視自己!”
她笑,想起秦銳,臉有些疼,又舍不得最失意時僅有的依靠,幽幽歎了口氣,“我那些心思,你是知道的。離我遠點吧,子辰!我失戀了,準確點說,是被拋棄了。我脆弱,還需要同情和撫慰,而這些,最不應該給我的,就是你,甚而至於,就算你埋汰我、幸災落禍,也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怪你。我隻怕……,”一語將四年的傷辛苦痛帶過,滿心歉疚化成夾揉了委屈的哽咽,“怕傷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