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錦年一口氣說完這一席話,雙腿卻哆哆嗦嗦的,心裏亦七上八下,他深知自己遠不是眼前這一方遊僧的對手。
那僧人忽然仰麵笑道:“既是比武決鬥,理當全力以赴,這是對對方的尊敬,公子不必相讓,隻管出招便是,貧僧這裏都接下了便是!
此話一出,倒叫風錦年不禁啞然,他環顧四周,皆眾人嚴重皆是冷漠之色,有人撫掌,唏噓不已,風錦年知道自己此時已經再無退路,長劍當胸,凜然說道:“你可知道家師是誰?我今日若有半點閃失,他老人家一定會為我報仇的!”
那僧人望了一眼風錦年,也不說話,似乎在等他親自說出口。
見那老僧默不作聲,風錦年剛才的恐懼又消了大半,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繼續道:“恩師就是‘鬼頭’,而在下就是他的弟子,‘鬼頭’的弟子!”
風錦年一字一頓的說道,似乎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鬼頭”成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那僧人退後一步,目光之中似有一些複雜的成分,眾人皆以為他心生懼意之時,不料,那老僧人目光一亮,向前兩步,沉聲道:“老僧今日來此地,就是為了見‘鬼頭’一麵,若連他的徒弟都勝不了,就算是死在公子劍下,老僧也無怨無悔,公子不必多言,請賜教!”
風錦年此時已是騎虎難下,也許他低頭認輸,這場惡戰也就化解了,可是他是風錦年,他是不可能輕易認輸的,在他的生命之中有些東西是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他自負輕狂,除了拜師,他高傲的頭顱就再也沒有向任何人低下過,
風錦年耳中聽到如此一番話,臉上一陣鐵青,額上的青筋已經全暴起來了,英俊而年輕的麵孔漲得通紅。他忽然手腕一緊,喝道:“看劍!”
他口中“看劍”二字一出口,手中長劍已到了那番僧的眉心,
那僧人雖早就料到他會出手,卻沒有想到他出手竟然如此之快!他往後一倒,身體向後翻去,方才起身,劍光又已閃到身邊。
隻聽見那為白衣漢子在一邊歎道:“風少爺跟隨‘鬼頭’習劍三年,盡得劍法妙招,劍術上他是不世出的奇才,隻是經驗未夠,又急於求勝,出招稍顯不足!卻也絕非我輩可以匹敵,隻怕這僧人枉做了劍下亡魂!”
說話間,隻聽得當當之聲,快如炒豆,風錦年轉眼間已攻出十餘劍,兩人對招,一個攻得快,一個擋得也快。
但那老僧不防他突然出手,一開始即落下風,人群之中不知誰向他拋來一柄刀,他一把接過,卻也隻能連刀帶鞘地格擋,始終騰不出手來拔刀,一時之間,竟然落得個有敗無勝的局麵。
風錦年手中的劍一頓,那老僧人正欲拔刀,他的劍卻陡然向下挑來,原來他方才的停頓,是為了誘使僧人拔刀以尋其破綻。
劍急攻向那僧人,這樣使得他的刀仍拔不出來,隻得連連後退。
隻聽得“哧”的一聲,那老僧人腰間的衣服已被長劍挑破,像突然有人發出的一聲嘲笑一聲一般。
風錦年出手如風,劍光如同一條銀蛇,閃爍吞吐,招招殺向那老僧人的要害,他畢竟年輕一些,數十招下來,亦顯得頗為輕鬆。他愈戰愈勇,方才的懼意此時又一掃而盡。
忽然,隻聽“砰”的一聲,那老僧已經退到盡頭,後心撞到了牆。而風錦年的劍乘勢有到,他已經退無可退。
隻聽得哢嚓一聲巨響,那老僧人運氣於背部,將牆邊用木板圍成的柵欄撞了一個大窟窿,他輕身一躍,竟從小樓上躍了出去,巧妙的避開了迎麵擊來的這極快的一劍。
風錦年應變奇快,隻愣了一下,立時縱身從窟窿之中飛出,長劍如蛆附骨般朝那僧人刺去。
那老僧人在空中一扭身,躲過這一劍,順勢飛腳踢對方小腹。
而風錦年一劍刺空,早備好下招,亦是一腳踢出。
他正麵出腳居然後發先至,踹中了那老僧的左胯。電光火石之間,二人先後落地。
卻聽“哢嚓”一片響,那僧人因為中腳失去平衡,正好跌落在酒樓門外架在兩張凳子上曬這藥材的一個大簸箕上,凳子和簸箕都被他砸得稀巴爛,那些草根、樹皮更是四下飛濺。
而另一頭風錦年卻已穩穩當當地站立在酒樓前人群圍成的圈子之外,白衣飄飄,長劍如雪。
朱書媱猛地調頭奔向兩人身邊,接著那一群看客亦跑去一看,刹那間發出一片驚呼,散開了一個圈子,這時更一齊爆出了驚雷一般的喝彩聲。
風錦年雙足一立穩,便提起準備在乘勢攻擊。誰知一口氣提到胸口,心脈竟然猛地一滯,力量就是傳不到兩臂,然後左胸傳來錐刺一般的疼痛。
他一低頭,卻見雪白的衣衫上,心口的位置滲出一縷紅色,而且迅速的擴大。
眾人的喝彩聲一下子吞了回去,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那老僧人從地上爬起,左手怕打著身上的灰塵和沾在身上的藥草,一邊拾起跌在一邊的刀鞘,狼狽不堪。
他右手的刀不知何時已經出了鞘,刀尖上正掛著一滴血珠子。
眾人皆不知是何緣故,隻有一旁的賀子藏清楚的看見了其中的原委,原來那老僧故意賣了個破綻,在中腳的刹那突然出了刀。這一刀因距離遠,入胸不足兩寸,但已經足夠了。
風錦年看著胸前的血跡,漸漸的軟倒。他忽然有些崩潰了,撫著胸前的傷口哭出了聲來,那聲音由細變大,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
老板娘與酒樓裏的那兩名女子都撲了過來,圍著他一起痛哭,輕撫著他的頭發,安慰他。
風錦年不斷地問:“我會死嗎?會嗎?”
老板娘哭著,叫著“可憐的孩子”,說不出別的話來,隻是緊緊握住他的手,不停的搖頭。
賀子藏看著他們,心裏覺得很不是滋味,一陣風吹來,竟然生出一種徹骨的寒意。
無聲無息之間,五六個漢子已經圍住了那僧人,刀劍齊舉,封住了他全身各個角度。
此時氣氛甚緊,那僧人高呼一聲“師兄救我!”,忽然人群之中又跳出一人,眾人一看,竟亦是一方遊僧,正是那拋刀之人。
這時,人群有人驚奇的喊道:“他們就是冰火雙雄!”
後麵跳出的那一個僧人,目光一凜,肅容道:“不錯!我們就是冰火雙雄!”
一旁的賀子藏聽了此話,猛然想起先前那位灰衣漢子的一番講述,才知道原來“冰火雙雄”入天竺佛道一事果然不假。
人群之中,有人當先走了出來,指著兩人道:“你們殺了‘鬼頭’的弟子,我們不能放你們走!”
說完,飄起一片響應之聲,眾人正欲出手,這時,一位蒼發老者,走進圈子。
他的手輕輕一擺,這些人便退開兩步。
那蒼發老者彎腰蹲下,手輕輕的撫上了風錦年的雙眼,一雙俊美多情的眼睛從此永遠的闔上了。他低著頭,如同一座雕塑一般凝視著風錦年已經沒有了血色的臉孔,眾人皆看不出他麵目之上的半分喜怒哀樂。
他忽然轉身對著跟在自己身後的一條威猛大漢,交代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人群。
那大漢抱起風錦年的屍身後,一言不發,默默的離開了。
此時,喧鬧的人群忽然變得一場的安靜,在眾人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的眼睛裏,讀不出任何東西。
兩人已然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唯有那一股淡淡的藥草味道,如被巫人施下的魔咒一般,充斥於空氣之中,經久不散,被每一個人吸入鼻孔,壓製著每一個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