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愛的是他們的獵狗,艾沙江劃船過河的時候,它像一個小人兒,像一個朋友,站立在主人的身邊,向他訴說自己的忠誠和它的祖輩們助他們獵野雞、野羊、野豬和狗熊的曆史,這個資本在它的棕色的無數好毛上閃著暗光。這是他們共同的光榮,是他們和它們家族的驕傲,是村裏二百多戶人家眾口一聲的讚。上岸後,獵狗開始殷勤地東跑西竄,它知道老地方,它第一個跑進村裏,嚇唬那些在叢林裏安身蝸居的一對對野雞,當它們成群地飛上空中的時候,艾沙江不要臉的槍就會響起來,更多的時候是連發,而後是兩隻野雞落地,常常是一公一母,它們一起告別它們的王國,獵狗習慣地,很自然地叼來兩隻野雞,丟在主人麵前,走狗似地搖尾巴。這時候艾沙江把槍交給朋友,拿起雪地裏的野雞,用小獵刀割下野雞的屁股眼,掏空內髒後,交給朋友。這是他防野雞發臭的一個辦法,也是他的習慣,他不讓朋友動手。每一次回家,都是一大麻袋野雞。其實,他對野雞的肉不感興趣,主要是這種玩的形式讓他興奮。野雞那天晚上當然也會被送到他的朋友們的家裏,他手下的人和他的朋友是不會忘記這一點的。
村長是唯一的中心,木沙江和他的兒子艾沙江也是硬亮的老道人。小小的村莊,在他們的內心裏是一個巨大的世界。活到了頭的人們會自然地死去,給他們送葬入土為安,都是村長的事,當然在一些細節上,木沙江是要拿主意的,還有許許多多的事,小夥子們娶媳婦的事,姑娘們要遠嫁的事。在這個沒有太多的事兒的村莊,不是事兒的事,統治著他們的整個日子。臘月到來的時候,河水結冰,許多人開始運木頭的時候,艾沙江的心在打獵上,他帶上槍,和他的助手馬立克一起,帶上他可愛的小獵狗,走過冰河,走過樹林,走進千萬年的古木樹林,開始打獵,都是大家夥,野雞的日子已經過去了。這時候他們打棕熊,在艾沙江的父親木沙江風光的那些年代,老木沙江是不用槍打棕熊的,這一點,村裏的人都知道,縣裏的、地區的、整片河穀的男人們都了解這一點。他和馬立克他們在樹林裏的許多地方挖一個土坑,上方寬,下方小,上麵樹枝蓋好,棕熊走過來,掉進去,動都不能動。這是他們想出的一個好辦法。因為熊皮在下遊一百多公裏的農場,可以換好多公斤好酒。後來熊少了,這種辦法不靈了,於是艾沙江開始用那把德國造的好槍說話了。熊皮熊掌,在那個牧場,始終是好東西。這樣的日子繼續著,不同的男人用不同的方式繼續著自己的生活,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播種鮮花和采摘鮮花。總之,生活在他們的麵前是美麗可愛的,而艾沙江仍唱著愛歌,處理完那些棕熊以後,就和馬立克他們走進深山,把命放在主手上,開始打狗熊了。
老木沙江給兒子說過,我一生打過無數狗熊,我的生活是極度冒險的,現在不行了,狗熊一天比一天多了,不要進山了,過平安的日子吧。艾沙江隻說好,不正麵回答父親,因為他不能不打,進深山打狗熊,是他最大的幸福。他成功了,每年都能獵到許多隻熊,大得嚇人的熊皮,是成功也是驕傲,也是財富,但是樹大招風,這些事傳進城裏,天生喜愛好東西的一些有權勢的人就坐不住,要買他的熊皮,或是用東西換。都是他們手下的人來傳達這個意思,他們的話腔裏自然地流露著強迫的潛台詞,那意思是說,我們頭兒說話了,熊皮我們可拿走,要錢,要東西,你說話。艾沙江好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然而這一次,說詞就不一樣了。因為縣裏一位大人物的助手來見到了他。那是在春天,萬物都睜開眼睛享受光明燦爛的大地的時候,他和馬立克,還有他們那些和他一起玩麥西來甫的朋友們一起,在親切的磨坊前巨大的原木上,接受剛剛升起來的太陽的洗禮。那位助手的名字叫克力木,小個兒,圓臉,塌鼻子,眼睛是那種沒有生命活力的女人的眼睛。沒有固定的一種情緒,像醉鬼的心一樣飄來飄去,沒有他血液裏的光芒。他用假笑和他們握手,用假眼睛看他們,用假話擾亂他們,而後用危險的眼神看他,說,要錢也好,要東西也好,他都會讓他滿意。艾沙江也笑著拒絕了他,說這張熊皮我要留給兒子,不賣。這當然是他的一個借口,其實他很喜歡這張熊皮,大,色澤好,而且在獵到它的時候,的確是費了很大的勁。那個冬天他們在深山裏在很近的一個地方遇到了那個大狗熊,他靈敏的耳朵聽到了那棵千年鬆樹後麵的狗熊的呼吸聲,馬立克有點怕了,因為他還不曾這樣近距離地見到過這種大獵物,艾沙江勇敢地舉起了槍,他打中了狗熊的眼睛,而且馬立克的單筒獵槍也響了,他打中了狗熊的前腿。在狗熊叫著亂竄的時候,艾沙江用他平時套馬的長繩,套住了掙紮著亂叫的狗熊,馬立克突然來勁了,跑過來,幫助艾沙江把狗熊纏綁在了大樹上,艾沙江抽出手,捆住了它的四隻腳,這樣,狗熊動不了了。他從腰部抽出他的長獵刀,把狗熊的頭割了下來,他們倆在神秘的深山深處折騰了兩個多小時,剝下熊皮,裝好熊的一切內髒,割下四隻熊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