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爺爺是搞秘密工作的?”賈七一渾身毛孔都張開了,小胡子原來是功勳之後啊,那還真應該另眼相看了。
“你怎麼知道的?”小胡子剛拿出一隻煙,聽賈七一這句話,煙都掉地上了。“真不愧是北京來的,你小子是猜瞎的還是認識我爺爺啊?啊不可能,不可能!我爺爺死的時候還沒你呢,要不就是你家的上輩人在我們這一帶打過遊擊?後來進城啦,是不是?”
“沒有沒有,我們家從祖爺爺開始就住在北京,連外地親戚都沒有”賈七一覺得,打過遊擊的人後來搞原子彈也不奇怪,當年深入戈壁灘的老同誌有不少是老八路呢。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小胡子摸著嘴上的胡子,滿臉狐疑。
“我瞎蒙的,”賈七一嘿嘿笑了兩聲。
幾秒鍾後,小胡子在賈七一臉上實在找不出線索,隻得道:“我爺爺解放前是打過遊記,要不,那一小隊鬼子能報銷嗎?解放後他就當上公社書記了,五八年的時候國家搞大躍進,國家要把1030萬噸的鋼鐵產量翻一翻。我爺爺響應國家號召,讓大家大家把家裏的廢鐵全捐出來。可你猜怎麼著,這群刁民一點兒覺悟都沒有,把自己家的鐵物件全藏起來啦。我爺爺沒招兒,隻好帶著人挨家地抄,什麼鐵鍋鐵碗火筷子煤油燈全抄回來了。我跟你說,連一般人家門上的把手都卸下來了,就那兩年咱們蛤蟆鄉連耳挖勺都找不出來。我爺爺走了一圈兒,公社裏連拴狗的鏈子都沒了,我爺爺這才放心。然後我爺爺把全公社的鐵都扔在這兒,砍下樹就燒,煉鐵。那叫壯觀!火一燒就是半個月,附近山上的樹全砍光啦,最後就剩個鐵砣子。”
“白煉啦!”賈七一的心忽悠一下就落地上了,剛才那點兒崇敬感就跟放個屁似的,沒了。
“誰說白煉?這是上級的任務,我們公社煉鐵300噸,我爺爺完成任務啦!全省第一,地區通報表揚我爺爺,那是多大榮譽啊!”
“300噸就全省第一啦?”賈七一的口氣中明顯出現了嘲諷。但他不能太過得罪這小子,萬一惱羞成怒,人家把自己放到鐵砣子上烤可怎麼辦?
小胡子說得興奮,連想都沒想就說:“300噸是拿不了全省第一,可縣委書記在300的後麵加上了一個零,這不就第一啦?”
“鐵砣子就這麼扔著。”賈七一真不能相信,砸了全公社人的飯鍋,砍了幾座山上的森林煉出的鐵砣子竟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那還能幹什麼?你知道說這東西能幹什麼用,就是賣廢鐵行,可誰能運得走啊?我用它喂羊就是它的最大價值,嘁!”小胡子覺得自己說話太多,手往後麵一伸,隨從立刻把茶缸子遞了過來,他大大喝了一口。“這麼著吧,你們要是在咱們開發區投資,這鐵砣子就歸你們了。沒準好好開發一下,成了旅遊點也不一定呢。”
“是,我回去向老板彙報。”賈七一覺得自己呆下去實在沒意義了,開發區的三通一平沒見到影兒,倒白落了鐵砣子。他想不出還能與這家夥再說些什麼,隻好提出要回賓館。
小胡子似乎也累了,命令手下人開車送他回去。
吉普車駛出蛤蟆鄉的地界,賈七一竟大出了一口氣,這地方他是再也不想來了。快到賓館時,賈七一忽然想起個問題,拉著司機問道:“你們鄉長是怎麼當上鄉長的?”
司機就是昨天往驢屁股上澆熱油的家夥,他驚奇地看了賈七一一眼:“我們鄉長的爺爺是公社書記,他爸爸也是公社書記。現在公社改成鄉了,當然是我們鄉長當鄉長了。”
“這東西還世襲呢?”賈七一發現司機表情迷惑,趕緊解釋道:“就是說,鄉長的位子怎麼能傳輩呢?”
“當然應該傳輩啦!羊的爺爺是被咱們吃的,羊的兒子、孫子自然也要被咱們吃。他爺爺是書記,他是老書記的孫子,他就應該是鄉長。”司機憐憫地望著賈七一,好象這個城裏人是個天大的傻瓜。
賈七一欣慰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老天爺保佑,幸虧自己不是毛驢或者山羊,幸虧自己生在北京,幸虧自己不是農民,該慶幸的事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