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天上地下(3 / 3)

“他的頭是怎麼破的呀?”豆豆又開始刨根問底了。

“他是賊,被警察叔叔打的。”慧芳自己都快笑出來,真解恨!似乎那小子的確是個賊。

“那警察叔叔為什麼不把他抓起來?”

“他,他還沒偷到東西呢?”慧芳道。

此時車廂裏傳出一陣哄笑,所有乘客都被這娘倆逗暈了,不少人嘻嘻哈哈地誇豆豆聰明,憑這份兒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將來保證能進科學院。

豆豆被大家鼓勵得熱血翻湧,眼睛更不夠用了。此時汽車已經開到了永定門火車站,背著大包、四處湧動的民工是這一帶特有的風景。豆豆又開始難為慧芳了:“媽媽,他們為什麼背著大包啊?”

“他們是民工,是工地上幹活的。”慧芳無可奈何。還好,就剩兩站地了,趕緊把這個貧嘴的丫頭交給賈六六。

“那他們是哪個工地的呀?在工地幹活苦不苦呀?”豆豆在乘客的鼓勵下,已經有點兒神經了。

“你自己下去問吧。”慧芳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

豆豆望著車下的滾滾人流,終於膽怯了:“那,那還是算了吧。”

乘客們立刻笑暈了幾個,慧芳卻氣得臉色煞白。

總算快到站了,遠遠的慧芳就看見賈六六正大狗熊似的,在站台上做闊胸運動呢。這兩年賈六六成了文化人,體力活動日漸減少,但賈六六懂得見縫插針,把接送娘倆的時間全利用上了。

慧芳嘴裏不說,但心裏真是挺欽佩這小子的,賈六六有股子狠勁兒,說幹就幹,而且能堅持不懈。就說鍛煉身體的這個事吧,賈六六兩年前說自己該鍛煉了,慧芳根本沒當回事,可這小子居然神經病似的在車站鍛煉了兩年,一般人還真做不出來。

有一次她和豆豆在路上的時間太長了,賈六六連續做了一百個蹲起,依然不見公共汽車的蹤影,於是就接著做,等慧芳趕到時,賈六六已經累得走不動了。再拿他寫小說來說吧,當時所有人都認為賈六六大腦受刺激了,可他不信邪,硬是堅持了下來。最終他爬上了作家的小島,還在小島上劃定了一塊地盤,如今賈六六的名字是全家人無上的光榮。

慧芳領著孩子下車,一見麵就指著賈六六的破大衣道:“你怎麼把這件破衣裳穿上啦?這是大前年買的,都磨出毛邊來啦?”

“怎麼啦?沒壞呀。”賈六六大是奇怪,他隨便在衣服上拍打了幾把:“真沒壞呀?”

“這件破衣服隻能捐給災民,你看看,領子都起毛了,袖子都抹亮了。”慧芳怒其不爭地搖著頭。

“沒壞就先穿著,你願意捐就拿走唄。”賈六六滿不在乎。

“我告訴你呀,別老穿咱家以前的破衣服了,你現在是作家。”

“作家?作家怎麼了,作家拿手走道?不就是穿了件舊衣服嗎?”賈六六領起豆豆先走了。

慧芳怒氣衝衝地跟在後麵:“你穿得亂七八糟沒事,可人家就罵我虐待你,你媽說過:爺們兒前麵走,帶著媳婦的手。”

賈六六剛要說什麼,卻見豆豆擰著眉毛道:“媽媽,為什麼爺們兒前麵走帶著媳婦的狗啊?”

賈六六哈哈大笑,慧芳卻怒道:“你都貧一路了,不會少說兩句嗎?隨誰不好?貧嘴勁兒跟你叔一模一樣。”

豆豆的叔兒是賈七一,以貧嘴、貪嘴見長,說起話來舌頭總掛在腦門上,吃起東西來,舌頭滿桌子打轉。

賈六六拉了拉豆豆,爺倆加快了腳步。再轉個彎就看見他們家那棟樓了,可賈六六和豆豆卻在拐彎處,突然停了下來。慧芳緊走兩步才發現街角跪著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他大約十來歲,小肩膀上的骨頭幾乎把棉衣刺穿了。少年神色暗淡地跪在那兒,地麵上寫滿了粉筆字。

慧芳揪住賈六六道:“快走吧,滿街都是這樣的。”

賈六六卻沒動地方,他指著路麵上的粉筆字道:“這孩子的字寫得不錯。”

慧芳又看了看那少年,他低垂著眼皮,耷拉著肩膀,皴冽的雙手放在膝蓋上,關節處腫得如十個小土豆,似乎稍微一動,兩隻手就會散了架。慧芳小心地揪住豆豆的後脖領子,好象一撒手,弄不好豆豆會和少年跪在一處。

慧芳不是個麻木的人,此刻她真為豆豆感到慶幸,這兩孩子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豆豆的命挺不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