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瘟疫(1 / 3)

第二天,劉小靈上班時特地買了一張報紙,第一版就是小趙的文章,文章旁邊是舉行認捐大會的通知。

她在地鐵裏迫不及待地把文章讀了一遍,小趙是真夠狠的。超然所在的學校被他罵了個狗血噴頭,幾乎把他們和人販子等同起來。劉小靈覺得挺解氣的,在地鐵上就給小趙掛了個電話,表示祝賀。看樣子給小趙捧臭腳的人還挺多,這小子已經有點兒麻木了。

劉小靈到單位時晚了十幾分鍾,她發現有個中年女人和自己一同上的電梯,一起出的電梯。然後這女人跑到報社前台,操著南方口音,向服務生打聽誰負責管理新聞熱線。服務生看了劉小靈一眼,她隻得自覺地走過去道:“您跟我來吧,我管這事兒。”

中年女人上下打量她幾眼:“您是?”

“我是群工部的,專門管新聞熱線和投訴。”

“你有孩子嗎?”女人狐疑地問。

劉小靈上上下下地瞧了她幾眼:“沒有。”

“沒孩子,理解不了這事兒,還是找個有孩子的同誌來說吧。”女人無奈地搖了搖頭。

“隨您的便,反正我們報社就我一個人管這事兒。”說完,劉小靈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不到半分鍾,女人在前台服務人員的勸說下來到了劉小靈的辦公室,但她依然是一副老大不情願的樣子。劉小靈把記錄本、錄音機都翻了出來,全部擺在女人麵前。然後支著下巴,等女人開口,但過了好久這女人就是不開口,似乎在醞釀什麼。劉小靈實在等不及了:“有事您現在就說,萬一領導找我,我就沒時間管你這事了。”

女人忽然向門外看了看,然後悄悄地走出去,把門關上,最後鄭重地坐在劉小靈對麵,神秘地說:“我聽出來了,你不是北京人,我這事不能跟北京人說。”

劉小靈驚訝得半天沒開口。這女人的耳朵真賊,劉小靈母親的確是江蘇人,說話多少受點兒影響。可她是北京生北京長的,自認為是百分之百的北京人,竟有些不服氣。好在劉小靈不願意再生事端,索性順著女人的猜想道:“我老家是江蘇的,有事您就說吧。”

女人忽然拉住劉小靈的手,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來:“真好,我也是江蘇的,我是鹽城來的。你呢?”

“常州。”劉小靈道。

女人揪住她不放手,似乎找到了親人:“太好了,咱們都是江蘇人,咱們是老鄉,你得幫幫我。這北京人太壞了,說話不算數,滿嘴瞎胡說。他們就知道算計咱們外地人,簡直都沒法活了。”

“您慢慢說,別著急。”劉小靈好不容易從女人的手裏掙脫出來,趕緊為她倒了一杯水。劉小靈生雖然在長北京,但她一直瞧不慣有些北京大爺意氣風發的德性,至於他們欺負外地人的事幾乎是天天都有耳聞。沒辦法,除非遷都,否則北京人這毛病是改不了了。此時她對這女人產生了一些同情,心道:如果事例比較典型的話,幫幫她也是可以的。

女人連喝了幾口水,口氣終於緩和下來。“我是去年來的,一年九萬塊錢在西城區租了個門臉,開飯館使。哎!沒想到啊,飯館開張沒兩個月就趕上非典了,別說吃飯了,上廁所的人都少了,生意沒法做。沒辦法我隻好去找房東,讓他給減點兒租金。房東當時答應我減掉兩萬,是拍著胸脯說的。最近飯館生意有起色了,這家夥又不認帳了,非要九萬不可,不給就讓我走人。您說說,在北京開飯館容易嗎?平時就賺不了幾個錢,今年又趕上非典,兩三個月沒生意。這北京人說話又不算數,我們娘倆還怎麼過呀?”

劉小靈覺得這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從江蘇跑到北京來做生意,還能在乎兩萬塊錢?於是興趣大減:“您當時和他簽合同了嗎?”

“減兩萬租金是他親口說的呀。”女人大睜著眼,很是委屈。

劉小靈合上筆記本,關掉錄音機。“沒憑據,不要說我們報社不能做,您就是到法院去也沒理呀。”

“可他是親口說的。”女人叫了起來。

“你有錄音也行。”劉小靈指了指錄音機。

“誰能想到,他一個大男人說話不算數啊?”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大。

“男人說話就全算數?”劉小靈幾乎笑了出來。

“我老公說話就算數,他說死就死。”女人悲憤挺起胸膛。

“你老公去世啦?”此言出口,劉小靈不禁後悔了,問這話幹嘛?又得浪費二十分鍾。

果然,女人找到了傾訴的對象,沒完沒了地說了起來:“我老公前年得了癌症,已經晚期了。他說他不想活了,不想拖累我們娘倆,讓我好好照顧孩子,完成孩子的學業。第二天他就跳河了,連屍首都沒留下。這就是男人,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說話響當當。他們北京男人怎麼一點兒男人樣都沒有啊。”說著女人激動得咳嗽了幾聲。

劉小靈又開始同情她了,放緩語氣道:“男人有好有壞,北京人也不全是壞人。你以後得吸取教訓,以後再碰上這種事一定要簽協議,白紙黑字,誰也跑不了,到法院去也有憑證。算啦,消消氣,您是做生意的,不在乎這兩萬塊錢。”

“怎麼不在乎?我兒子的學費一年就是四萬多,怎麼能不在乎呢?我不是做生意的,我以前是農民,為了來北京是把老家的房子和地都賣了,這才湊出開飯館的錢。我們家沒錢呀!”女人的情緒永遠是升調的,開始時比較低沉,然後越來越高,越來越高,到最後往往就有點兒上不來氣了。

劉小靈挺奇怪:“你為什麼賣房子賣地?江蘇的農民不是過得挺好的嗎?我去過,江蘇農民全是住小樓的,條件比城裏人都好。再說,要開飯館去上海不比北京差呀,路還近呢。”

“我兒子要上學呀?”

“江蘇的教育水平不低呀,幹嘛非要跑到北京來?上海、南京就沒有好學校嗎?”劉小靈更摸不著頭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