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 / 3)

春寶和秋寶的結拜儀式很正規,很隆重,至少在兩個孩子眼裏是這樣,隻不過滿院子晾曬的鹽豆子有些煞風景,鹽豆子是徐州人的家常小菜,用黃豆泡煮捂藏出白毛後拌上鹽和辣椒,在陽光下暴曬而成,經過發酵的豆子在陽光照射下散發出一股酷似在爛靴子裏捂了半個夏天的臭腳丫的味道,多多少少有些破壞這種莊嚴的氣氛。結拜儀式上照例是要喝血酒的,春寶娘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說沏兩碗白糖茶就行,劉齊氏卻說,把報曉的公雞殺了吧。殺雞使得這次結拜的成本大大提高,隆重程度也水漲船高,兩個小孩穿了出客的體麵衣服,跪在香案前,大人說一句,他倆跟著學一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結拜完了之後,全家歡天喜地吃了劉齊氏做的湖南風味一頓辣子雞,大人喝酒,小孩吃肉,秋寶說要是能天天結拜就好了,又引起一陣哄堂大笑。晚上各自回屋睡覺,劉太公拿毛筆在今天的日曆牌上注了一筆,記下了這個日子,民國三年四月初八。住在南屋的春寶趴在床上依然興奮的睡不著,陳三說:“春寶,以後你和秋寶就是兄弟了,凡事都要照顧他,知道不?”春寶眨著眼睛問:“爹,那以前俺倆不是兄弟?”陳三想了想說:“以前也是,現在更親了。”

劉太公找的這家私塾,先生姓朱,是光緒年的舉人,做得一手好學問,人稱朱夫子,私塾在南關戶部山,同學盡是徐州府達官貴人的孩子,劉太公不過是殷實之家而已,兩個孩子自又小,上學第一天就被同學欺負了,倆孩子哭著回來,說再也不去上學了,問清楚情況之後,劉太公說無妨,爹教你練拳,誰再欺負你,打回去便是。

話是這樣說,可真當了練拳的時候,劉太公就狠不下這個心了,才六歲的孩子,馬步一紮就是半個時辰,小孩子受不了,大人更是心疼,劉齊氏說現在都用洋槍洋炮了,還練什麼武藝啊,劉太公本來還想堅持,秋寶一鬧騰,話就咽回去了。反而是春寶堅持了下來,陳三把大洪拳傳給了兒子,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練就一身鐵打的本領。

練武不但熬打筋骨,更能磨練意誌,漸漸的,春寶開始還擊那些欺負自己和秋寶的同學,私塾裏的學生年齡相差很大,從五六歲到十來歲都有,打架是家常便飯,朱夫子管不了,也不想管,他不喜歡春寶,因為春寶不愛學習,三字經百家姓學了半年都背不出,一手毛筆字寫的更是比屎殼螂爬得還難看,朱夫子喜歡的是秋寶,這孩子不但眉清目秀性格和善,讀書更是用功,不但能背百家姓,還能讀論語,毛筆字更是寫的有板有眼。

有一回,劉太公請朱夫子吃飯,席間朱夫子說:“我教了三十年學,沒見過這麼聰慧的孩子,若在前朝,令郎一定是要高中狀元的。”劉太公聽了滿臉堆笑,給夫子斟滿了酒說:“犬子若是個讀書的材料,還請先生多多調教才是,先生請滿飲此杯。”朱夫子“滋”的一聲喝了這杯酒,又將自己中舉的光輝往事重溫了一遍,末了忽然想起什麼,道:“令郎可曾起了大號?”劉太公說:“不曾起名,秋寶隻是乳名。”朱夫子撚著胡子思忖片刻道:“秋寶秋寶……不如改叫之秋吧。”

朱夫子喝的醺醺的,隨便幫秋寶起了個學名,也沒說出啥名堂來,不過到底是有學問的人起的名字,劉太公和劉齊氏都很滿意,又勸夫子多喝兩杯,陳三也想湊個熱鬧,讓朱夫子幫自家兒子也取個學名,哪知道一提起春寶,朱夫子就一肚子的氣,說這孩子忒調皮了,整天和同學打架,還把先生養的畫眉鳥給放飛了,就不是個讀書的材料,學幾個字不至於當睜眼瞎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