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注意到,秋天是一個步履匆匆的過客。
當農村的田野結束了收與種的繁忙,當人們長舒了一口氣開始歇歇時,才發現秋天已經走得遠了。
太陽也是一隻候鳥,和大雁一起到溫暖的南方過冬去了,留給人們一片肅殺的景象。
黃葉落盡百草枯,白霜泛起寒風吹。冬天逼近了。
陳封背著一把胡琴,騎著他那輛藍色的摩托,飛馳在新修的鄉村公路上。路過小鎮的集市時,慢慢穿行在街上,他仔細地尋覓著。
他知道這裏並沒有鮮花店,但卻有賣花卉的。
以前,每到這一天,陳封都會來到這裏買上兩盆白菊花。他讓賣花的人把花從盆裏剪下來,紮成一束給他。賣花人開始有點奇怪,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為他整理得好好的。
今天他又來到了那個賣花的地方,依然是那個大胡子在賣花。
大胡子年齡其實並不大,四十多歲,但卻留著很長的胡子,讓人奇怪。
大胡子是養花的能手,各種各樣的花花草草,還有一些形狀各異的樹木盆景,都被他擺弄得十分漂亮,無不奪人眼球。路人情不自禁地駐足觀賞,有的人就會不由自主地掏出錢來買下一盆兩盆的。
在這個季節裏,唱主角的自然是菊花了。千頭菊風流已過,現在都是大花朵的。看那一盆盆秋菊,花朵碩大,顏色各異,形態多樣,在綠葉的映襯下,真是風流無比,韻味無窮。
陳封依然選擇了兩盆白菊。
這兩盆白菊花形狀相同,都是線形的花瓣,像瀑布一樣瀉下來,絲絲潔白晶瑩。
大胡子說這叫“高山流水”。陳封聽了這個名字,心中更是喜歡了。“高山流水”的故事他是早就知道的,隻是如今他更有一種悲愴淒涼之感,就像這晚秋的蕭瑟,彌滿心頭。
“高山雖在,流水已逝。”
陳封在心中慨歎。
這次,陳封沒有把菊花去盆去根,而是連盆要了。他把花盆放在結實的手提袋中,一袋一盆,正好掛在後座兩邊。他放得很小心,估計無礙後,就小心地帶走了。
他騎車時也很小心,遇到不平坦的路就緩速慢行。
陳封又穿過了那個熟悉的小村莊。
如今雖是農閑之時,但村裏也少有閑人。壯勞力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婦女也都在附近找點零工做,隻有幾個老人聚坐在一棵大樹下,愜意地享受著閑暇時光。
過了村莊,就進入了一大片的田野。
田野裏盡是碧綠的麥苗,仿若綠毯鋪地,而麥地邊的條條小路上,草葉枯黃,正如給這一塊塊綠毯鑲上了金邊兒。
車輪行駛在田間的小路上,留下了一線清晰的印痕。前方是一座不高的小山坡。山上雜樹叢生,山腳下樹木稀少,但卻草豐葉茂,隻是現在已成衰黃一片。
摩托車下了路,駛上了這濃密斑黃的枯草,高高低低、彎彎曲曲地深入了二三裏地,在一塊比較平坦的空地上停了下來。
摩托車熄了火,頓時顯出小山林的寧靜。時而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之聲,卻辨不清來自哪個方向,也不知道是什麼鳥兒叫的。
空地中間是一座沒有碑的孤墳,墳上長滿了草,與周圍連成一片。
陳封下了車,取下兩盆“高山流水”,放在了墳的前麵。他蹲下來,輕輕地說:
“欣欣,我來看你了,你還好嗎?你看,這菊花漂亮嗎?它叫‘高山流水’,你一定喜歡這個名字吧?”
微風吹拂,兩盆“高山流水”在風裏輕輕搖曳,仿佛真的流動了!花瓣閃著晶瑩的潔白,恍若瀉下的瀑布,隻是聽不見“嘩嘩”的聲響。
“冬天又要到了,你看這菊花也有點瑟瑟的了,冬天沒有你,我真的很冷啊。”陳封喃喃自語著。
太陽向西傾斜了,午後的溫度正一點點悄悄地逃向萬裏無雲的天空,逃向那神秘的宇宙深處。
陳封躺在了墳坡上,仰望著被周圍樹林圍成的不規則的一小片天空,依然在自言自語:
“你到底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呢?真像阿姨說的那樣嗎?阿姨說這裏不過是你的一個站台而已,這深邃的天空才是你飛翔的地方。
“我相信你無處不在,可是這裏卻是我們相聚的地方,我知道,今天你肯定也會回到這裏,你知道我要來的,對吧?要不,我到哪裏去找你呢?
“我隻有到這裏才能找到你的,隻有到這裏,我心裏才能有著落,才能安穩些。”
這兒是他們上中學時常常來玩的地方,這裏留下了他們無數美好的記憶。那時,這裏有很多的野花,後來他們又弄了一些花種子種在這裏,每當野芳發而幽香之時,他們就來此遊玩。
從北邊飄過來幾片白雲,路過這一小片天空,又向南方飄去。
“我多想化作一片白雲啊,雖然沒有生命,卻很自由,也無思慮,你說,我還要生命幹什麼呢?不能和你在一起,生命已經成為我的負擔,我真的要受不了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