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靜靜的,現在連鳥的叫聲也沒有了。
陳封想,自己每年都到這裏來,那鳥該是認識自己的,隻是自己卻無心留意那鳥兒是不是舊時相識,剛才的鳥鳴聲或許隻是對老朋友的熱情招呼,而鳥兒打過招呼後卻也不管自己了。
是呀,這世間的事紛紛擾擾,躲都躲不及,誰還願意管它呢?
“對了,那天我見到的那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女孩子,她也叫欣欣,隻是不知道她姓什麼,會不會也姓楊呢?你在天上,那天可曾見到過呢?她會不會是你的雙胞胎姐妹呢?我多麼希望她就是你,是你離開我之後又忘記了我,忘記了我們的過去,是你失憶了。”
陳封深吸了一口氣,又長出了一口氣:
“可是,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失憶,你怎能失憶呢?你的心我是知道的,我是知道的呀。”
風中有了絲絲的涼意,樹梢似乎冷得有些發抖了。
陳封坐起身來,抹去眼角的淚。
每一次,他都會淚流滿麵,隻要往事浮現,時間稍長一些,他的淚水就耐不住性子了,管也管不住,肆意地自己流出來。
這一次又是這樣。
陳封低頭沉默著,任憑輕風撫摸著自己的頭發。他感覺風兒就像是她的手,輕輕的。陳封在回憶中沉醉著。
良久,他拿起放在地上的二胡,試了試音,然後就坐在墳前拉了起來。
每一次拉琴,陳封都會把眼睛閉上。欣欣在時,這樣是為了靜下心來全神貫注地拉。後來欣欣沒了,他是為了一邊拉琴一邊想欣欣的樣子。
他記得欣欣說過最喜歡看他閉目拉琴的樣子,說是有點藝術家的味道。欣欣還說她也喜歡閉上眼睛聽,讓自己的靈魂與他的靈魂在琴聲中纏綿。
琴聲悠揚,一曲《梁祝》,淒美而又婉轉。
世界頓時安靜下來,風止樹息,天地凝神,連太陽的臉也變得蒼白起來。
陳封低著頭,閉著眼睛,回想著欣欣的樣子,讓自己的靈魂飛向那深遠的蒼穹,去尋找她。
田野裏,兩個看麥子長勢的村民聽見了琴聲。
一個說:“是瘋子又來了。”
一個歎:“唉,都這麼多年了,他還沒忘!”
這個村裏的人都知道陳封,叫他瘋子。
因為楊欣剛逝之初,陳封經常來這墳上,有時不言不語一天到晚,有時一天到晚不停地拉琴,有時候甚至天黑還不走,直拉到深夜。
人們都說這人瘋了,歎息不已。
楊欣家人勸過很多次,可他依然故我。楊欣的弟弟楊榮氣得要打他。楊榮雖然知道姐姐與陳封相愛,也知道陳封身世不幸,心中為他難過,可是他和父母都希望姐姐的靈魂能得以安息,不被打擾,他更希望父母能盡快從失去姐姐的無限痛苦中走出來。
可是陳封這個樣子,不僅看著讓人揪心,而且也使得他們情緒難定,悲傷不止。所以有一次楊榮揪著陳封的衣領怒吼道:
“你真瘋了嗎?你讓我姐姐安息好不好?你這樣我們一家都跟著難受,知道嗎?!”
陳封不爭紮,也不說話,任由他拽,任由他吼。
還是楊欣的媽媽把兒子拉開了,她把陳封的衣服理了理,流著淚傷心地說:
“孩子,別再這樣了,我知道你很傷心,可是事已至此,誰也沒有辦法,欣兒走了,我們都還要好好生活,欣兒她也不希望你這樣啊,她肯定希望你能快快樂樂地活下去,你如果愛她,就好好活著,你整天這樣,欣兒她能不傷心嗎?”
陳封再也忍不住了,他撲在楊欣媽媽的懷裏,像個孩子一樣號啕大哭:
“阿姨,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控製不住啊,隻有到這裏,我才覺得欣欣沒走,她就在我身邊,我的心裏就好受些。”
楊欣的媽媽沉默了,她理解陳封的心情,他是太愛欣欣了,對他來說,欣欣是唯一可以親近的人,所以欣欣的離去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她想了想,說:
“孩子,你不是有欣兒的照片嗎?把它放在床頭看著就行了,何必到這裏呢?這裏不過是欣兒的一個站台,她那麼愛你,身在這裏,心卻在你那裏啊!”
陳封認可了這種說法,他相信,楊欣地下有知,在天有靈,必定伴他左右。所以自那以後,陳封便不再經常來了,而隻在楊欣的祭日才來。
今天是11月29日,正是楊欣的祭日,所以陳封又來到了她的墳上。而村裏人隻要聽到了琴聲,便會想起這天是個什麼日子。
琴聲像流水一樣淹沒了陳封的耳朵。
不知何時,楊欣的媽媽來到了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