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窗戶朝東開著。清晨,陽光透過玻璃灑在陳封身上,陳封感覺溫暖舒適。
陳封剛吃過早飯。趙叔出去洗碗了。走廊裏有來來往往的腳步聲,還有人們相互打招呼的聲音。
今天早晨醒來,陳封感覺好多了,疼痛減輕了,氣力也強了,隻是還不能坐。他讓趙叔把他搖得更高些。此時,他仰靠在床上,閉著眼睛,靜靜地,仿佛時光在他身上靜止似的。
陳封正在努力克製自己不去想一個人。
想誰呢?想欣欣,不是楊欣,而是柳欣。
昨天下午與欣欣的一番長談,陳封感覺很快樂。昨天,欣欣沒有了以前的火藥味,所以他感覺與她說話很美味:她的聲音是那樣好聽,比在收音機裏還要動聽,就像夏日的一股清泉流淌在心間。
其實,這不過是陳封的心理感覺而已。因為現在與欣欣的近距離接觸,尤其是昨天下午很融洽的談話,使原本的那種陌生感消失了。
沒有了生疏,人的各種感覺在心理作用下就會發生奇妙的變化。比如,親近的人雖然長得醜,但卻也能看著順眼。所以熟人的聲音聽著也自然順耳。
欣欣對陳封的態度不再是討厭和冷冰冰的,讓陳封的感覺由緊張壓抑變得放鬆自如,再加上欣欣與楊欣與他又有這樣的淵源,使他有一種天然的好感。這種好感一產生,其它各種感覺就會進一步變化,聽覺便是其中之一,何況欣欣的聲音確實非常好聽。
在這病房之中是如此孤寂,和趙叔根本無話可說,所以陳封就不由自主地想著自己與欣欣之間剛剛發生的一些事。
但他又覺得自己這樣想著欣欣,是一種齷齪的心態,是對楊欣的背叛,是對愛情的褻瀆。所以他在內心深處感到羞愧,感到可恥。他更害怕自己會陷入一種無休止的情感黑洞。他很清楚,自己與欣欣隻是萍水相逢,等自己出院,彼此就要各奔東西,就像她說的那樣,橋歸橋路歸路,如若自生癡情,豈不是作繭自縛?
“某一天,當她離你而去,最開初,你有過思念,有過失落,甚至有過惆悵與痛楚。但是,隨後的日子,你忘記得很快。另一處風景闖入你的視野,代替了先前所有的思念,你覺得相形之下,你更愛眼前的風景。”
這是周國平的著名散文《愛的錯覺》中的一段話。陳封在心裏默念著。當年和楊欣相戀時,楊欣送給他這篇散文,他和楊欣都背了下來,他們經常一起背誦其中的一些段落。此時他背誦這一段,是為了自警。
然而此時,陳封的心態卻是異常矛盾,在想與不想之間苦苦掙紮,既希望欣欣來,又害怕欣欣的到來點燃了自己熄滅多年的心火。所以他表麵看起來是平靜的,而內裏卻是兩股急流在激烈地搏弈。
護士來換藥水,見陳封閉目不語,叫了一聲“大哥”,問他感覺怎麼樣。
這聲音甜甜的,聞起來還香香的。陳封睜開眼睛,見麵前是一個麵容姣好的小護士,眼睛一閃一閃的,正注視著自己,等待著他的回答。
“噢,謝謝你,小妹妹,我感覺好多了,傷口不那麼疼了,隻是略微有一點。”陳封回答說。
護士叫他“大哥”,是醫院為了和諧醫患關係而規定的,要求護士根據患者年齡和性別主動稱呼。而陳封聽人家喊自己“大哥”,就無意中慣性地還了一聲“小妹妹”。
護士笑了笑,她沒有對陳封叫自己“小妹妹”產生反感,這一聲“小妹妹”沒有一點一滴的邪念,而且她聽得出陳封聲音響亮,氣力較足,說明陳封恢複真的很好,這讓她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