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有祿的腦子嗡的一聲又亂了:“卑、卑職也不知道……堂尊,你老就莫問了。”

海瑞又望了一眼那牢頭,那牢頭虎頭虎腦,隻將頭低著。

海瑞這時心裏更明白了,不再問他們,目光倏地望向了他們身後的四個兵:“前天我就說了,這個牢裏隻許縣衙的差役和牢卒進來,誰叫你們進來的!”

四個兵對望了一眼,沒有接言。

“出去!”海瑞站了起來。

四個兵還是直直地站著,一動不動。

海瑞望向田有祿:“把徐千戶叫來!”

田有祿隻好回過頭望著那四個兵:“你、你們出去吧……”

那四個兵也不敢不走了,對望了一眼,走了出去。

“姓海的沒出來,你們怎麼出來了!”徐千戶站在牢房外院子裏的黑暗處迎著四個兵。

一個士兵:“姓海的說,我們要不出來就將徐爺叫去。”

另一個士兵:“還說,要親自見到織造局的人。”

“難纏!”蔣千戶也站在黑暗處,這時接言了。

咣當一聲,大門被關上了。

“怎麼把門也關了?”蔣千戶有些奇怪。

一個士兵:“怕是不讓小的們再進去。”

蔣千戶:“那你們都守到門邊去,怎麼辦,聽吩咐。”

四個士兵立刻又向牢房大門跑去。

黑暗處就剩下了徐、蔣二人。

“這一回中丞大人、何大人和我們算是都遇到個克星了。”蔣千戶突然發出了恨聲。

“幹脆,放一把火闖進去,連他一起做了!”徐千戶也十分恨惱。

“能殺他,也就不用費這麼多手腳了。”蔣千戶接道,“上麵說了,他是裕王舉薦的人,隻有滅了人犯,把罪坐實在他身上,捅到朝廷才能堵裕王的嘴。改稻為桑也才能做圓了。”

徐千戶:“他不出來,我們也不能幹等著。”

蔣千戶:“再等一下,看田有祿出來說什麼。”

徐千戶:“不能再等了!等到天亮,高翰文一到,可就什麼也做不成了。”

蔣千戶:“實在萬不得已,到半夜再叫扮成倭寇的人殺進去!”

徐千戶:“海瑞呢?”

蔣千戶:“就留著他不殺,其他的都殺了。他不是不讓我們的兵看護犯人嗎?到時候我們都把兵帶走。人犯被殺了,正是他的罪。”

按海瑞的命令關好大門,田有祿和牢頭在海瑞的對麵坐了下來。

“先說說你們兩個家裏的事吧。”說到這裏,海瑞望向田有祿,“田縣丞,你有三個兒子,每天督責他們做功課,還頗盡父職。”

田有祿沒有抬頭:“多承太尊誇獎。”

“你也值得誇獎嗎!”海瑞提高了聲調:“你的母親過世了,隻有一個老父,自己帶著老婆和兒子住在縣衙,卻讓老父一個人住在城南的茅屋裏。是不是?”

田有祿聲音低得像蚊子:“太尊指責的是。”

“還有你!更不像話!”海瑞的目光刀子般刺向王牢頭,“從小由寡母帶大,弟弟家貧,卻讓他一個人養著老母。小小的牢頭,居然有老婆還養小妾,卻不養母親!”

王牢頭心裏吃驚,抬頭望了一眼海瑞:“太尊真是明鏡,這麼快連小的們這些事都知道了……”

“我頭上擔著天大的幹係。”海瑞目光炯炯,“從省裏到淳安沒有一個是幫我的。我得清楚了,到底是哪些人在擾亂王法,和朝廷作對。有一天朝廷問起來,我也有個說法。”

田有祿和王牢頭本就心虛,聽他這樣一說,盡管地牢裏陰涼,那汗還是止不住流了下來。

“其實,官做得再大,落到底也是居家過日子。沒有人想往死路上走。”海瑞話鋒一轉,直刺二人的心,“我也有老母,今年就七十了。可我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女兒。你們的福氣比我大。”

田有祿突然有了個感覺,原來覺得這個人是對頭,現在倒覺得他或許是自己的救星,立刻有些激動:“堂尊,你老是星宿下凡,卑職哪兒能比……”

海瑞:“沒那回事。隻有一點我比你們好。我的家人都在福建。朝廷答應了我,我要是在淳安被人害了,會有人把她們接到北京去。”

田有祿望向了王牢頭,王牢頭也望向了他。

田有祿小聲問道:“堂尊,聽說你老是裕王舉薦的人?”

海瑞:“這要緊嗎?”

“當然要緊。”田有祿急忙接言,“滿天下誰不知道裕王爺就是將來的皇上。”

王牢頭也似乎跟上了田有祿的思路,目光也急切地望著海瑞。

海瑞知道他們心動了,抓住了時機,正顏問道:“你們想不想帶著家人平平安安離開淳安?”

田有祿立刻站起來了,王牢頭也跟著站起來了。

“堂尊救我!”田有祿跪了下去。

王牢頭也跟著跪了下去:“你老是本縣的太尊,是我們的天。隻有你老能救我們了。”

海瑞:“我答應你們,聽我的,一起過了這個難關,今後就沒你們的事。”

四個臬司衙門的兵這時仍死死地把在大牢門外,看見牢門“吱呀”一聲開了,田有祿走了出來。那幾個兵立刻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