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有語雲:“遠者為緣,近者為因。”這個趙貞吉和海瑞可謂既有遠緣又有近因。在浙江查辦改稻為桑的案子,時任知縣的海瑞便屢屢抗命,鬧得身為巡撫的趙貞吉心裏深惡卻無可奈何。先後調京,海瑞偏又在趙貞吉任尚書的戶部當主事,開始幾個月還相安無事,孰料他一夜之間驚雷炸響,滿朝震動!第一個受牽連的又是自己這個頂頭上司,趙貞吉的惱恨可想而知!

提刑太監和錦衣衛的獄卒終於把趙貞吉領到極幽深的一個牢門前站住了。

牢裏沒有燈,牢門外的燈籠光灑進去,隻影影綽綽能看見那個海瑞依然戴著腳鐐和手銬,箕坐在地上散亂的稻草上,閉目養神。

趙貞吉的眼中立刻射出深惡的光:“提到刑房去,我要細細地審他。”

“那可不成。”陪他來的提刑太監的頭陰陰地答道,“上邊打了招呼,不能動刑,就在這裏審他。”

趙貞吉動氣了:“叫我在這樣的地方審他?”

提刑太監的頭:“我們也不願意。可這是上邊的意思,趙大人在裏麵審,我們在外麵記錄。”

趙貞吉把那口氣咽了回去:“開牢門吧。”

牢門打開了,趙貞吉剛走了進去,隻聽見背後牢門立刻哐當一聲關了,猛回頭一看竟又被上了鎖。

“幹什麼?”趙貞吉怒向門外那提刑太監,“連我也鎖上嗎?”

提刑太監的頭:“上邊的意思,問的話一個字也不能漏出去。趙大人問完了,我們自然會開鎖讓你老出來。”

趙貞吉這口氣可憋到了家,緊閉了下眼,又睜開來向這座牢房掃了一遍,除了地上的亂草,凳子也沒有一把,看樣子自己隻得站著問案了。

牢門外卻立刻有人抬來了一把矮幾,一隻小虎凳,矮幾上擺著紙筆墨硯,提刑太監的頭在矮幾前坐下了:“趙大人,問案吧。”

“海瑞!”趙貞吉這一聲吼把怒氣吼了出來。

海瑞聽憑那些人剛才問答忙活,一直沒有睜眼,這時才慢慢睜開了眼,望向趙貞吉。

海瑞:“卑職在。”

趙貞吉:“你幹的好事!”

海瑞不語。

“回話!”趙貞吉怒吼了。

海瑞慢慢答話了:“我的話在奏疏裏都寫了。趙大人可以去看奏疏。”

趙貞吉偏又沒有看到過奏疏,更是又氣又急:“你在奏疏裏都寫了些什麼?誰叫你寫的!從實招來!”

海瑞望向了他:“趙大人來審問卑職,皇上卻沒有將卑職的奏疏給趙大人看過?”

趙貞吉雖然氣極,卻立刻捕捉到這個話頭正是洗刷自己的契機,聲色俱厲地大聲說道:“謀逆之言,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能看的嗎?”說完他有意停在那裏,等牢門外把他這句話記錄下來。

牢門外提刑太監的頭果然在那裏飛快地記錄著。

心思不同,用意卻是一樣,趙貞吉要竭力辯白自己還有朝中的大臣與海瑞無關,海瑞這時也正要讓皇上明白自己的上疏與任何人無關。兩個人便都沉默著在等牢門外記錄完這句話。

海瑞這才又說道:“趙大人既然連卑職的奏疏裏寫的什麼都不知道,怎麼知道卑職寫的是謀逆之言?”

趙貞吉是真被問住了,而這次的沉默也就無需假裝了,在這又一次沉默的片刻,在等著牢門外記錄這句話的片刻,他才感覺到了這個海瑞也並不想將自己將別人牽連進來。有了這個感覺,聰明如趙貞吉立刻有了主意,那便是放開來窮追海瑞,反正他也不會供出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