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你們都聽到了?”

多數人把目光望向了地麵,內閣四員卻不得不對望了一眼,用目光在交流著如何表態。

陳洪這時也已緊盯著徐階,要他表態。

徐階當然必須表態:“王用汲,五倫之首第一便是君臣,今天論的是海瑞對君父大不敬之罪,你無須說什麼朋友之道。”

陳洪又望向了趙貞吉:“趙大人,這個王用汲當年好像就是你在當浙江巡撫的時候推舉過的人,你說說,他剛才的話該怎麼論?”

明朝由司禮監、內閣同時領政,司禮監要想不擔責任就得將責任推到內閣,可現在內閣四員中,徐階、高拱都是裕王的師傅,陳洪不願得罪,李春芳從來就是老好人,陳洪找他不上,因此每次都抓住個趙貞吉來頂缸。趙貞吉心裏窩火,也無可奈何,隻得答道:“徐閣老剛才說的就是正論。”

陳洪必須要內閣表態:“怎麼是正論?出而為仕,食君之祿,把君臣大義拋在一邊,卻大談朋友之道。趙大人是泰州學派的理學名臣,王用汲和海瑞這個‘朋’字在這裏怎麼解?”

趙貞吉被難住了,隻得答道:“在朝官員不論君父隻論朋友便是朋黨。”

“承認是朋黨就好!”陳洪倏地站了起來,“按內閣的意思,先將這個朋黨抓了!”

提刑司和鎮撫司那些人就在大堂外,聞聲立刻進來了兩個人,一邊一個扭住了王用汲:“走吧!”

王用汲被兩人一拉站了起來,擱在膝上那個奏本便掉在地上,他強撐著站住,望向徐階大聲說道:“徐閣老,我的奏本裏有參陳公公手下礦業司太監貪墨的情狀,請內閣轉呈皇上!”

這句話倒使陳洪有些意外更加惱怒:“押走!”

兩個人扭住王用汲立刻押了出去。

那份奏本孤零零地擺在地上。

滿堂的目光都望向了徐階。

徐階慢慢站起了,親自走了過去,拾起了王用汲掉下的那道奏疏,又慢慢走了回去,遞給了陳洪:“他辦的是欽案,這道奏疏就請司禮監呈交皇上吧。”

陳洪也沒想到這個時候自己竟被王用汲擺了一道,望著徐階遞過來的奏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堂下這時到處都起了一片低語的嘩然。

“肅靜!”陳洪吼了一聲,接過了徐階手中的奏本,堂上又安靜下來。

陳洪對著徐階:“內閣既然說在這裏無法論罪,就按你們的意思,將各人奏本裏駁斥海瑞的話摘了出來,交三法司定他的罪。還有這個王用汲,還有宮裏的黃錦,鎮撫司的朱七、齊大柱,都是朋黨,一起論了罪,擬個票報皇上!”說完徑直走了出去,司禮監另外三位秉筆太監隻好緊跟著他走了出去。

群臣都被撂在了這裏,好些人目光望向了徐階,也有好些人目光蔑望向趙貞吉。

陳洪沒想到在最後被王用汲擺了一道,趙貞吉也沒想到今天自己又這樣被陳洪擺了一道。那個尷尬的人已經走了,這個尷尬的人隻好紅著臉深望著徐階,希望恩師替自己辯白幾句。

徐階這時哪有縫隙還能替他解釋什麼,望了望李春芳和高拱:“會同三法司,按司禮監的意思去辦吧。”

從大殿到通道一直到精舍門口,都排站著好些太監和宮女,一個個緊閉著嘴,側耳聽著精舍裏的太醫在報著單方上的藥名。

陳洪這時從殿外大步走進來了,太監和宮女不敢發出聲響,悄然跪下了。

陳洪也在通道旁站住了,側耳聽著。

精舍內傳來了太醫的聲音:“高麗參五錢,黨參十錢,白芷五錢,陳皮九錢……”

“十全大補嗎?”突然嘉靖狂躁的聲音打斷了太醫的奏報單方的聲音,“黃錦!”

陳洪立刻提著袍子疾步走了進去,但見兩個太醫跪在禦床前瑟瑟發抖。

嘉靖躺在床上,兩眼閉著,又叫了一聲:“黃錦!”

陳洪急趨了過去在床前跪下了:“主子,奴才在。”

嘉靖仍閉著眼:“叫這兩個廢物滾出去!”

陳洪立刻示了個眼色,兩個太醫抖瑟著爬了起來慌忙退了出去。

嘉靖還是閉著眼:“去找,將李時珍給朕開的單方找出來。”

陳洪發著懵,輕聲問道:“請問主子,什麼李時珍?什麼單方?”

嘉靖這才慢慢睜開了眼,在高墊著的枕上側過了頭看清了跪在床前的陳洪,眼中露出了怪怪的失望之色。

這樣的眼神是陳洪最不願意看到的,立刻顫聲說道:“這兩個太醫主子要是不滿意,奴才立刻去另找。”

嘉靖不看他了,望著床頂在那裏出著神。

陳洪屏住呼吸直望著他。

“怎麼論的罪?”嘉靖仍望著床頂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