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故鄉

情動京城

作者:師永祥

自從遠離了故鄉十渡王老鋪,當上了一名人民警察,就常常難以回家,隻能更深地回味著“每逢佳節倍思親”的妙處與苦澀。

天邊飄過故鄉的雲,春風吹來故鄉的泥草香。便會喚醒你血液裏秀麗溫柔的青山綠水,便會在你的脈搏中,低吟淺唱起溫情飽蘊玉米棒子香的蟬鳴蛙響。哦!想家的感覺是那樣的妙趣橫生。

因為我的家鄉在十渡的山頂之上,那裏生活著一群不看臉色隻看天色,靠老天吃飯,最講親情友情的“沒文化”的人們。那些人,那些事,那裏的山水草木,必將永遠伴隨我這個山裏人的一生。

難忘的“搞資本主義”

回想起那個年代,父輩們可稱得上是“搞資本主義”者,我也是學著“搞資本主義”的人。就在大喊不許搞資本主義、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年代,父輩們搞資本主義都是偷偷摸摸的。現在想來還真有點兒轟轟烈烈。

我家住在深山區,記得剛懂事的時候,父親天一黑就走了,等我睡醒了天剛一亮就又回來了。白天還要上工,不能讓人看出破碇。一次次都是這樣,我問媽媽,爸爸他們幹什麼去了?媽媽責怪地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家不要管。所以我不再觀察大人的事,也不再過問父輩們出去幹什麼了。

一天放學後,老遠就聽見住家的山頂上有人吵架。當我走近時,看到有一個戴大簷帽的人和大隊幹部正組織大夥兒在生產隊的場上開會。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公安局的人,當時隻敢從牆縫兒裏看他。大隊幹部說話的聲音很大很大,說是在大聲嚷,不如說是在叫罵。戴大簷帽的那個人雖然長像很凶,但沒有說話。這時我看到十來個人都耷拉著腦袋,一溜兒在旮旯裏坐著,臉上帶著些哭相,其中就有我爸爸。現在想來,如果戴大簷帽的人再喊幾句,得有人從山頂上跳到山下去。後來還真有人經不住打擊,自己尋短見從山上滾到了山下成了殘廢。

過後我才鬧明白,原來父輩們是搞了“資本主義”被人揭發挨整了。不但交了罰款,還讓他們每人義務挖了100個大寨坑。

父輩們為什麼搞資本主義?現在想來還不是因為家裏窮,吃不上,穿不好 !他們靠山吃不上山,眼看著有賺錢的門路兒卻不敢幹,隻好偷著冒點兒風險。

想起來父輩們付出得太多太多了。距家四五裏地遠的大山之中,生長著荊條、檀木、木棍兒等農家蓋房必需品。為了能賣上幾個錢養家糊口,他們不敢白天到山去砍割。等天一黑,才敢來到山上,月亮出來趕緊行動。弄上100多斤,就著月亮地兒背到距山路近的地方藏起來。等第二天夜裏再背到河北省淶水縣石亭集市賣掉。背100多斤重一去80多裏,返回還不能在天亮後讓人發現。一次最多賺三五塊錢,有時換十幾斤粉條,有時買百八十斤白麵回來。讓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每次父親出門回來都懷揣幾個油餅兒,姐弟幾個吃上幾口,真像過年一樣。有時風聲緊,砍一次木棍兒藏好幾天也背不出山。

後來我也加入了搞資本主義的行列,嚐到了搞資本主義的艱辛。一天晚上,我都睡著了,媽媽把我推醒說:“今天你出趟門兒。當時我想:天這麼黑上哪兒?挺害怕的!拉出驢,抬上馱,我隨兩個哥哥趕著馱了荊條的毛驢,順著河路北溝向山下走去。可能大人知道我害怕,走時安排我在兩個哥哥的中間走。這樣他倆一前一後,我在中間,一路小跑著向淶水石亭集市奔去。從王老鋪到石亭要走60多裏山路,30來裏柏油路。走在山路上隻能聽到驢蹄子與石頭的碰撞聲。深山裏的夜靜得讓人毛發直立,時不時還會從山頂上傳來夜貓子的嚎叫。

等到了張坊與淶水縣石亭交界的漫水橋上,雞剛叫完頭遍。到石亭卸下驢馱的荊條天剛放亮。好在回家時毛驢沒有馱東西,我可以趴在驢背上睡一覺,那時我剛11歲。平時我最愛聽《紅燈記》裏李玉和唱的《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想我就是窮人的孩子,也是早當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