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臘月二十八(1 / 3)

禦醫來看了淳雯,交代下是因心思鬱結,此前小產後的身子又未好全的原因,才致吐下一口鮮血,並下了藥方,叫人拿下去煎煮便告退。

淳雯壓根沒有心思聽他那些話,閉上眼睛隻想久久地睡一覺。她忽然好累。

卻沒睡多會兒,就模模糊糊地聽見外頭給寅禎請安的聲音。

她反感地皺皺眉,將身子轉向裏頭,死緊地閉上眼。

寅禎進來,見她仍在睡,便不打擾,在她床邊守了許久,又交代人好生伺候後,離了同濟宮。

直到他走,淳雯也未吱聲,反而他走了,自己倒一身輕鬆。

而因此結,日後寅禎來,她便每每裝病推辭,連話也不多說,於是漸漸關係淡了,寅禎也不再往同濟宮來,多時夜間或讀書,或看折子,一步也未出過乾清宮,後宮於他而言,就成了個擺設。皇太後也有勸的,其他嬪妃也有硬貼上來的,他皆懶得理會,若是累了出去走走,去得最多的,也就是阿哥所。

迎格是他的一塊心頭肉,這自然是他愛往阿哥所裏來的原因,再者則是因為阿哥所裏閑雜人少,下頭的宮人又是琬玥帶出來的,都少是非,多緘默,所以他愛來。

坐著喝杯琬玥沏的茶,聽迎格咿咿呀呀地說話,一天的疲憊也就消除了。

可他總也不長待,一杯茶下來,紅燭不過半,就起身回乾清宮。

而坐著時,話也不十分多,不是望著牆麵發呆,就是望著迎格發呆。

琬玥呢,雖然從不與他親近,但此前關係卻也尚算融洽。可自從經曆了被強行指婚之事,她對著寅禎,卻也有些心涼,是故兩人之間也不似之前話多。他若來,她沏茶給他,寒暄兩句,就退到一旁或逗弄迎格,或做針線。兩人之間,不過幾尺之距,卻好似隔了千淵。

寅禎當然知道,這轉變為何。那晚談話後,將她指給察格的聖旨第二日便下,連反悔的餘地都不曾給她,這般決絕,這般依勢,恐怕是心思單純如水的她難以接受的。他還記得多日前與她論道時,她話語中,皆是對自由,對公平的向往。她委屈了這十幾二十年,最終的結局,卻也還是陷在委屈與不平裏。是她的命數,卻也是他的無能。做皇帝做到這個份上,他也想撒手不幹了,天下之大,隻管放浪去,誰愛受這委屈,誰愛要這心酸,便拿去。

——可怎麼能夠呢?他從小就被教導,你或是皇位的繼承人,你要心懷天下,肚揣蒼生,要將這身上的擔子,用心擔好。即位後,更是明白,你若笑,就是天下蒼生的甘霖雨露,你若怒,便是黎民百姓的浩世之劫。你早已不再是簡單的一個人,你是一個象征,是與這個國家共存的。

所以他,好累啊。越明白,就越累。

可他注定了隻能迎難而上,若孤獨,便孤獨,若無奈,便無奈。他都是懂得的。

身邊所依傍圍繞的人,不過都如器物,襯托你,抬舉你,都隻因你是個皇帝。除了一人……淳雯……她或許比旁人多一份心思,多一份愛意,但說到底……她終究不是那一個。

日子於是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過,天也一天天冷起來。臘月二十八這日,終於傳來捷報,說是鄂親王打了勝仗,大約過完年,就要凱旋回京了。

聽到消息時,琬玥正在為迎格換上新衣,好去太後的宮裏過節。才聽見,她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滴滴落落地灑在迎格身上。迎格懂事,一麵替她擦淚,一麵問琬姨為什麼哭。

琬玥摟緊她,說琬姨不是哭,隻是高興,太高興。

迎格還是不明白,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睛歪頭看著琬玥。

明月將迎格接過來,勸琬玥不要哭了,大過節的,在宮裏哭,不好的招了晦氣。

琬玥點點頭,才把眼淚擦幹了,心裏麵卻還是像煮沸了的水,咕噥著,沸騰著,按都按不下去。可她又知道,無謂高興,無謂喜悅,敏杭雖平安回來,可這回來以後,又會是一番什麼光景,誰能料到呢。他若知道自己與察格定了親,會負氣得怎麼樣,會傷心得怎麼樣,會失望得怎麼樣……她想都不敢想。等他回來,這皇宮,想必要顛個天,地個震,他胸中那口氣,才能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