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闌幹上,柳眉兒慵懶地看著杭州的夜景。一旁的小幾上擺著幾樣精美的點心,和一壺水酒。
“咚咚”的腳步聲急促響起,“唰”地一聲,水晶垂簾被人撩開來,露出丫環小晴因興奮而通紅的臉來:“小姐,大娘在叫你呢!樓下好多客人都叫著嚷著要看你跳舞。”回過頭來,柳眉兒懶懶地站了起來,長裙逶迤地拖在地上,輕巧地繞過小晴進到屋子裏去。坐在梳妝鏡前,拈起一支鏤空的榴花簪子,“愣著幹什麼,小晴,過來幫我把它插頭上去。”自從遺落了那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物件水晶梳之後,柳眉兒就再也沒有走出天香閣,這簪子就成了她頭上的飾品。
絲竹陣陣,樂音縷縷。
鮮花搭台,綢緞掛彩,而那身著素白舞裙的豐姿,讓所有的陪襯黯然失色。眼波流轉,衣袂飄飄,若蝶翩躚,如風拂柳,博取掌聲無數。她臉上甜蜜地笑,心裏卻滴著血,看客縱三千,誰知女兒心一瓣,誰拭辛酸淚一把?曲終舞停,盈盈萬福,起身後,有這麼一道眼神,純淨的,憐惜的,灼疼了她,這樣的眼神,曾經在西湖斷橋邊的柳樹下見過,心中波蕩漾,腳下卻未停,翩翩然而去。
在卸妝間洗淨濃油重彩,重新回到香閨,隻見房裏有一抹青衫,轉過身,眉目俊朗,是他?是他。
“楊公子。”柳眉兒深深萬福,淡淡笑容掛在臉上。
楊若帆皺了皺眉頭,“小姐,在我麵前,不必這樣。”
柳眉兒仍舊笑著,直視他:“眉兒怎樣?”
楊若帆隨意坐下,提起茶壺自斟自飲:“小姐委身天香閣,該是無奈之舉,如若當若帆為友,那就無須把我當客人應酬。”
一石激起千層浪,柳眉兒壓製住內心的波濤,收拾起掛著的笑容,又是一福:“公子果然不凡,眉兒謝過!”然後在楊若帆對麵坐下,自然而然地接過酒壺,倒滿:“公子此次前來,有什麼事嗎?”
楊若帆點點頭,從懷裏取出一樣物品:“小姐看看,這是否你遺失之物?”
燭光映照下,一把水晶梳流光溢彩,柳眉兒眼眶濕了:“公子……”把失而複得的頭飾插上雲鬢,柳眉兒更是殷殷勸酒。
一陣夜風拂來,楊若帆不著痕跡地歎了一聲:“又是柳絮飄飛的季節了。”
“是啊,二月楊花輕複微,春風搖蕩惹人衣。”
“你很像她。”
像誰?蘇蘇嗎?柳眉兒心一寒,卻笑了:“這酒這麼快就沒了,真不經喝,我去再倒一壺來。”
“不必了,小姐。我該走了,再到斷橋旁去看看。”走到門口,回頭一揖:“眉兒小姐,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在心裏輕輕回了一句,目送他離開,然後走到窗前,凝望漸行漸遠的青衫,“後會有期,真的有期嗎?”問自己,無言,眼角是隱忍的落寞。
3、歎浮生,屏風竟惹夕陽斜
“小姐,小姐!”模模糊糊中,聽到小晴焦急的呼喚,柳眉兒費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心急如焚的臉。“小晴…”“小姐,你快嚇死我了,你感染風寒,一直發高燒,都昏迷了兩天兩夜了!大夫說,你再不醒,就…”“傻丫頭,我這不是好了嗎?”虛弱地伸出手,去擦小晴臉上的淚,小晴趕緊抓住,又塞會被窩裏去:“小姐,可不能再病了啊!”看著小晴那發自內心的關懷,柳眉兒心裏暖暖的,這等煙花之地,能有這麼個知心姐妹,也算是上蒼對她不薄了吧!
輕攏薄衫,柳眉兒款步下樓。走到門口,老鴇叫住了她,話裏帶著警惕:“眉兒,今兒個要上哪去啊!”眉兒察覺到了老鴇的口氣不同往日,含笑,答道:“出去走走,媽媽放心,到時候我會回來的。”老鴇滿臉堆笑:“我的好閨女,走動走動媽媽不攔你,可要記得回來的路哦!”早看出柳眉兒是棵搖錢樹,在她身上可沒少費心思,天香閣有今天的規模,柳眉兒功不可沒。“一定。”柳眉兒又福了一福。老鴇扭動著肥臀,湊到眉兒耳邊細語了幾句,然後拍拍她的肩:“眉兒,這天大的福氣,我們天香閣也就你一個能受得起喲!”眉兒低下頭:“媽媽太抬舉我了。”老鴇諂笑:“我的好閨女,你的後半輩子榮華富貴不愁了,到時候,可不要忘了媽媽我啊!”柳眉兒先是低著頭,一會兒忽然仰起臉,輕笑了一下,掩嘴說:“媽媽,八字還沒一撇呢,再說,我哪有那個呀!”老鴇樂了:“我說有就有,隻要你肯就好了,萬事交給我。”說完,也不等柳眉兒回答,顧自顛著一身肥肉,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