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走了,張悅將店鋪門關好,燒了一鍋熱水,先侍候婆婆洗好上炕,又幫伊馬洗手洗腳洗頭發。
鄉村裏的人能顧上他吃喝就不錯了,哪裏還會太在乎衛生情況,是以張悅差不多是幫他從頭清到尾,。尤其是那頭發,都結塊了,費了好多水,才清洗幹淨的。
待將髒水變成清水後,張悅又讓他坐在炕上麵,用厚實的幹毛巾替他擦拭濕頭發。
從頭到尾伊馬都用一種孺慕很依賴的眼神,緊緊追隨著她,生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似的。
張悅看著他那模樣,有些心疼人,便將他帶到炕尾比較溫暖的地方,讓他和婆婆一起睡覺,她還得看著灶裏的火,防止骨頭湯熬過火了。
他卻不睡覺,仍然趴在炕上麵,眼睛追隨著張悅的身影,剛開始張悅還不習慣,但是到後來,她習慣性的回過頭就遇上他親切孺慕的眼神,她也會報以微笑。
鍋裏的火架了硬柴在燒,張悅又洗淨一口鍋開始處理牛乳,這東西既然已經擠出來了,就得快速處理,否則時間長了,味道就不太好了。
伊馬有些神奇的看著那些原本很腥擅的牛乳,變成了香甜的味道,張悅看他的樣子,便盛了一小碗,放了糖,遞給他喝。
他喝了一口,燙的舌頭直伸,卻是眼睛越來越亮,燦若天上的星辰,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來,“娘,真好喝。”
李嚴氏從被窩裏伸出手來,在伊馬的頭發上摸了摸,“頭發已經幹了,可以吃東西了。”
鄉下有種說法,如果頭發濕著的時候吃了東西,身上就會有狐臭騷氣味,其實沒有這樣不科學的存在,不過是為了騙騙小孩子,讓他們不要急著吃東西罷了。
伊馬答應一聲,隨即卻是把碗湊到李嚴氏的前麵,“奶(奶),你也喝。”
這聲(奶)奶差點把李嚴氏的眼淚給喊了下來,她慈愛的摸著伊馬的頭發,那頭發可能是牛乳喝多了,發質非常好,而且烏黑亮麗。
“淳兒喝,淳兒有這份心思,(奶)奶就非常開心了。”
李嚴氏粗糙的手在伊馬的臉上摸索著,心裏哆索了幾下,多好的孩子呀,偏偏吃了這麼多的苦,不知道是哪家的爹娘,這麼狠心,居然把這麼可愛的男孩子丟在外麵不管。
這要是他孫子該多好呀!
李嚴氏的手猛然一停,將孫子兩個字在舌尖繞了繞,嘴唇嚅動了半晌,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娘,你為什麼要把這柳葉麵晾幹呀?”伊馬此刻披垂著滿頭的烏發,臉型又漂亮的不像話,眼睛大而晶亮,看起來就跟個漂亮的小女孩似的。
張悅看的十分歡喜,不由就伸出手,屈起手指在他的鼻子上輕輕刮了下,“因為這樣的話,就能讓麵條保存的時間長一點呀,不早了,你快睡吧,明天起來還要回鄉下呢。”
張悅原本也隻是順口一說,沒想到伊馬聽到這句話,原本充滿笑意的眼睛,立即充滿了霧氣,眼淚一瞬間就從雪白的臉畔邊滑落,抽泣起來,“娘親不要淳兒了嗎?”
張悅無語了,難道這還成了狗皮膏藥,擺脫不掉了不成?
“淳兒,你看娘的麵館最近幾日要推出一款小饅頭,就是用你家(奶)牛產下的牛乳做的,你說你如果不回鄉下,娘怎麼放心讓別人去擠你家的牛乳呢?”
伊馬這才擦幹淨眼淚,哽咽著,“那淳兒擠完牛乳,可以來看娘嗎?”
“當然可以啦,隻要淳兒想來,隨時都可以。”
“真的,娘親不騙人?我們拉勾。”伊馬伸出了細瘦的小手指。
張悅無奈的失笑,隻得伸出手指去,和伊馬勾在了一起,他晃了晃,又破啼為笑。
伊馬畢竟還是孩子,雖然開始時候撐著眼皮,看著張悅做事,但是眼皮越來越重,最後還是睡著了。
張悅把事情都幹完之後,也上了炕尾,她現在無比慶幸,當時請人砌炕時,是將炕連著整個牆麵的,雖然說炕頭的位置用來曬麵了,現在他們隻占著這半邊,但是睡上四五個人也不成問題。
張悅將伊馬的身子往炕裏邊稍為挪了挪,又替他蓋好被子,憐愛的在他的額頭上親了親,這才睡了下來。
伊馬的手突然伸過來,緊緊纂住了張悅的衣襟,雙目緊閉,眼皮不停滾動著,無意識的喊著,“娘,不要,不要丟下淳兒,淳兒會乖乖的,不要丟下淳兒……”
這孩子,真不知道小時候倒底經曆了什麼苦難,竟然會留下這樣大的陰影,張悅的心裏滿是同情和憐憫,把手從被窩裏探出來,彎到伊馬的背後,輕輕的在上麵柔柔的拍著,伊馬原本緊張的情緒這才慢慢平複下來,嘴裏還是低喃著什麼,十分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