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章粵平時的舌綻蓮花相比,這個平淡無奇的故事並無驚喜,就連那個讓人心尖一涼的結局,也是看似在意料之外,其實在情理之中。
向遠想起那個叫袁繡的女人,在那個陳舊的故事裏,被自己所愛的人愛著,也被所愛的人舍棄。那張白淨的清水臉,薄瓷一般清透而易碎的眼神,莫名地就在向遠心裏活了過來。在此之前讓向遠千爪撓心又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她開始慢慢找到了答案。
故事說完了,作為聽眾,總該說點什麼的。
“那個戒指果然是一對的。”向遠過了很久之後,才說出這麼一句,自己都覺得太過幹巴。於是又苦笑了一聲,“兩個戒指,她給了兩個男人,難道,花落誰家還值得一賭?”
章粵低頭玩著手指,“向遠,這你就錯了。我們都了解自己的丈夫,沈居安知道袁繡也在G市,他會控製不了去找她,去看她,但是他絕對不會為她做任何傻事,尤其在知道袁繡現在是崔敏行的女人之後,他會知難而退的,不是因為永凱怕了姓崔的,而是為了一個妓女惹禍上身不值得。永遠做正確劃算的事情,這就是沈居安。至於葉少會怎麼樣,還有人比你更清楚嗎?”
向遠是怎麼離開“左岸”的,她有些記不清了,明明喝多了的人是章粵,全身火燒一樣燙的人卻是她。回到家裏,向遠頭昏腦漲地扶著欄杆上到樓梯的中央,卻與下行的葉騫澤狹路相逢。
“回來了?怎麼了,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葉騫澤停住腳步看著向遠,眼神依舊溫厚,那關切也不像是虛情假意。
向遠的指甲在微朽的木質扶手上劃出了一道淺痕,嘴上卻淡淡的,“沒什麼事,有點累而已。打算出去嗎?”
他身上是外出時的打扮,過去他很少在這個時候深夜出門。
“哦,小陳昨天摔了一跤,傷得挺厲害,我去看看他。”
向遠站在幾級階梯之外,半仰著頭看著這個說謊的男人。很顯然,對於這一套他運用得並不嫻熟,以至於那局促是如此的明顯,不出幾句話,額角已經有了薄汗,連眼神都在閃躲。向遠替他難受,這樣是多麼為難啊。
她忽然笑了起來,“是該去看看,小夥子也挺不容易,平白無故地代人受過。”
葉騫澤微微啟唇,愣了幾秒鍾,似乎明白了什麼,整張臉頓時通紅,太過強烈的羞恥讓謙謙君子狼狽得無以複加。向遠有理由相信,這一幕是他的噩夢。
然而,她又何嚐不在這場夢中。
向遠多麼輕易就擊潰了這個男人的防備,葉騫澤張口結舌、驚慌失措的反應讓向遠有了一絲惡毒的快感。他從來都不是她的對手,贏他太過容易,可向遠在這樣的勝利中百感交集,欲哭無淚。
這時向遠才察覺了自己心中的恨,這恨意如瘋狗一般撕咬著她,讓她忽然生出立刻就毀了這個男人,毀了眼前這一切,什麼都不要,就這麼同歸於盡的念頭。她可以硬生生說服自己,讓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讓他去懷念一個死去了的人,她原諒了葉騫澤對葉靈扭曲而絕望的愛,但卻不能原諒他泛濫自己的感情,跟一個婊子廝混在一起!
“你知道了?”他終於找回了說話的能力。
扶手上細碎的木刺紮中了向遠的指尖,十指連心,她的手一抖,一字一句地說:“葉騫澤,你不能欺人太甚。”
“向遠。”他伸出手,觸到了她的肩頭,又縮了回去,麵上的感傷無以複加。向遠看到,他上衣的領口,那個染過血的斷頸觀音若隱若現。
“阿繡……她是個可憐人。”
他不說愛袁繡,他隻說她可憐。向遠已經說不清,善良和冷血的界限究竟在哪裏。
“我知道,你會說她需要你,她沒有你不能活。全世界都是可憐人,可是,葉騫澤,為什麼不可憐可憐我呢?”
向遠說話的聲音很輕,落在葉騫澤的心中,卻壓得他麵色一痛。他總是在向遠麵前無地自容,可說出來的話依舊句句清晰,“不是她的問題,是我的錯。你說我無恥也罷,下賤也罷,她讓我感到慰藉和……快樂。向遠,你的世界不在我這裏,沒有我你可以走得更遠。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而我卻再平凡不過,這就像江源對我來說是個包袱,但對於你來說,它是個任你施展的舞台……隻要你願意,你永遠都是葉家的女主人,當然,如果你有別的選擇……”